“这是哪里话?”夙瑶越发将眉心绞得紧了,“飞升乃大道所趋,纵然昆仑天光处灵力激荡,那也只是仙人所设难关,断不至于害及性命。师兄有此顾虑,莫非是那妖物又在危言耸听?当真可恶!”
“这倒不假。”玄震仍是苦笑,“近日玄霄与夙玉闭关修炼,妖……夙沧她们便在门中奔走,劝那些修为浅薄的弟子下山保全性命。你不必忧心,我看得出来,她们并无恶意。”
“怎会没有恶意!?”
——她前两天还在我门口放窜天猴!差点把天花板都炸了!!
夙瑶惊怒之下将嗓音都扯高了一个八度,她只道近日弟子离山是胆小畏事,怎么也没想到背后还有夙沧的小动作。
虽然眼下迫于无奈让她们暂居琼华,但她未免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玄震师兄。”夙瑶勉强按捺着心头怒火,但声线仍是如风中细草般不可遏止地震颤,“妖物施恩于琼华,必然别有用心。我们与之协力,是为成大事不拘小节,但妖就是妖,决不可失了提防之念。”
“‘妖就是妖’……吗?”
若是以往的玄震,对这句话定会不假思索地予以赞同。但此刻他却只是放目远眺,视线像是乘了阵风穿透苍茫夜色,一直望向什么夙瑶看不见、也从未想过去看的地方。
“怎么?师父的教诲,难道师兄还有意见不成?”
夙瑶看他如此只觉得烦躁,她始终把这位师兄当做战友,毕竟当年追杀夙沧他也分了一杯羹,妖界大战时更曾并肩御敌,两人在各种意义上都算是休戚与共,从未有过分歧。
可如今就连这个人,都仿佛要否定他们共同的信仰,独自去往什么遥远而不可知的所在。
玄震踌躇的回答更证实了她这一猜想:“也说不上什么意见……只是这一年来,我卧床静养,无事可做,时不时地就会想起来。”
“……想起什么?”
“玄靖师弟重伤时的事。当然,那时你我也都在场。”
——如此,再简短不过的一句自白,瞬间便剥夺了夙瑶面上本就稀薄的血色。
“当时你欲杀静潇,那妖将不顾一切来救,却伤了挺身而出的玄靖。夙瑶,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玄震语声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沉稳,可这沉稳里掺了痛色,于是就变做沉痛,像是要拖着听者的心也一起重重坠落下去。
不能忘记,也不应该忘记。他这样说道。
“挺身保护你的玄靖,以及试图挽救静潇的妖——当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实在是分毫不差。”
“……”
“后来我又想起,同样的表情,我也曾在那只妖……在‘夙沧师妹’脸上看到。她会为玄霄师弟担心落泪,也会为夙琴悲愤发狂。她的喜怒虽然极端,但情之所至,与你我、与‘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于琼华门下而言,那本是死都不该道出口来的叛逆之辞。然而本性忠耿、又身为静潇另一位授业之师的玄震,在恪守教条之前,更加无法违逆自己内心的怀疑。
直面疑问,迷惘、苦闷、沉思,最终得出答案。质朴无华脚踏实地,这就是玄震一路走来的人生。
虽然迂回迟缓,与玄霄云天青相比又太过刻板优柔,但终点却不会相去太远。
“为修道而忘情的你我,被斥为背道却人情浓厚的妖……师妹可曾想过,我们与她们之间,究竟哪一方更能称得上是‘人’?”
那就是夙瑶记忆之中,大师兄留给她的最后一句忠告。
——当然,她没有听进去。
……
……
而此刻的夙沧,不用说,也没谁的表情能比她更“像个人”了。
“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