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的声音像一颗一颗的玉珠敲在银盘上一样清脆。
平静而残忍。
季开阳看见母亲颤抖着,张皇地望着四周。可惜没有人敢上前触怒恩人。
“快选吧。”恩人丝毫不为所动。
母亲颤抖着跪下,却是对他说:“阳儿,娘错了……娘不应该抛下你嫁人……你让她放过我们母子。”
她说,我们母子,是她和她手上的宝儿。
季开阳闭上眼睛,他很竭力都忍住,可是鼻子还是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紧闭的眼里滑落。
恩人还是看着地上的妇人。
季开阳忽然很想离开这里,他不想再看见眼前跪着的人。
他哽着声音说:“我不想看见她,我们走罢。”这句是对恩人说的。
恩人抱着琴,走到他面前,说:“她这样对你,我不能放过她。”
季开阳眼泪掉得更凶:“走罢。”
恩人叹息一声,将琴挎在背后,上前抱起他。
她袖子一甩,那妇人顺着袖风捂住自己的脸,血从她的指缝间留下来。
恩人再一振袖,凌空一跃,抱着季开阳飞了出去。
季开阳满身是血,被她抱在怀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欺负了终于可以告诉一个人,某某欺负我,然后哭着撒娇的感觉。
他咧着嘴,嘴里都是血沫,朝那个水青色衣衫的女子笑一笑:“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人是我全部过往(二)
他们在那里是呆不下去。
恩人已然暴露了她非同寻常的身份。
他们只好辗转去另一个城市。
季开阳曾经抱歉地对恩人说:“恩人,对不起。我老是连累你。”
恩人只是丢下草药到他脚边,说:“无妨。”然后走开。
她的样子倒叫季开阳无话可说。
恩人依旧在一个大门大户家里寻了教琴的差事做,取得一些银钱来供养两个人。她总是夜间出去完成她的试炼。
白天有空时也不说话,只是有时看得季开阳一派天真懵懂的样子,便教他识字读书。
有一天读到一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季开阳还是不大认识字,但看着这句却依稀有一些感触。
恩人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来,摸摸他的头。
一年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恩人带着季开阳回了皋兰山。
那一年,季开阳八岁,恩人十七岁。
皋兰山耸入云霄,站在山脚下,要很用力才能看见那些伫立在山巅的宫阙。
有一条路,从山脚下一直蜿蜒到山顶宫门。
恩人抱着琴,身后跟着季开阳,一步一步走向山巅。
山顶千门次第开。
“恩、恩人,我怕……我怕……”季开阳的腿在发抖,牙齿在打颤。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俗世小孩,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若你怕,现在就可以走。不要等到待会给我丢人。”
恩人还是波澜不惊,可是季开阳却生生听出了嘲讽意味。
“我偏不走了。”季开阳说。
话里透着一股倔强,仿佛是不愿意被她看不起才勉强留下的。
终于走到那条路的尽头,厚重的宫门甫一打开,季开阳方知恩人不是说笑。
一片青衣人跪倒在地上,一声一声,对恩人迎贺:
“恭迎师叔祖回山。恭迎师叔祖回山。”
他们的声音带了自身的修为,声音在季开阳听来就仿佛暮鼓晨钟在耳边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