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预感还不错嘛!应该是找对人了,对吗?”
何建国也笑了笑说:“我向他介绍了我的情况,把自己下乡上十年,经历了许多波折,详细而诚恳地向他讲述了一遍,他居然听得很耐心,也很认真。我就说:‘我想办病退,一定要请您帮忙。’他皱了皱眉,我就又紧张起来了。”
“那医生答应了吗?”
“他说:‘那你总得有点病啊,没病,我怎么帮?’我说我有办法。第二天,我喝了半瓶蓝墨水,那墨水有股怪味,喝下去直想吐。那医生给我透视完了后,就给我写了‘肺结核,不能参加劳动’的证明。我心里悬着的这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你是命大福大,”李宇轩也松了一口气,说,“幸好这墨水没有毒,要是有毒,你这条命就算是毁了。”
“所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嘛!”何建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可不会像罐子那样,自己的生命都不顾了。”
他心里竟而有了几分沉重。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就是一瓶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为了找到一点希望,竟可以押上自己的一切。
两人说着话,眼看又快要上工了,何建国忙起身说:“宇轩,你下午要出工,我就不担误你了。”
李宇轩拉住他说:“今天你别走,就在我这里住下嘛!”
“以后吧。”何建国说,脸上的笑很不自然。
“以后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李宇轩说,心里沉得像灌了铅,他送着何建国一直走出村口:“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说的是实话。作为知识青年,对于未来,每个人都充满幻梦和憧憬,可谁都感到茫然。
他站在村口,一直看着何建国的身影渐渐地变小,忽然一转眼就完全不见了。但他眼睛里仍留着何建国的影子,仿佛还在向他招手。他就觉得眼光有点模糊,伸手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
头顶上,被风吹裂的白云片在蓝色的天空上飘动和散开。一群鸟雀喧嚣着,扇动着翅膀,从云片中飞落到那向长天袒露褐色胸膛的大地上。
他一转身,便蹬蹬蹬地向那褐色的田头走去。
七十二
这些天,乡邮员给夏雨送来一封又一封信。有父亲写给她的:
雨儿:
好些日子不见了,虽在忙,总是在想念中。
今天是九月二十五日,三年前在这个时候,全家人焦急万分地为你召开家庭会,我还记忆犹新。今天又提出来是想让你回忆一下,为何宣传队里十个女孩子只让你一个人回农村?当时你痛苦爸妈也痛苦。
孩子,你忘记了父母为你操心愁白了头发,你忘记了赵指导员的良言戒语?
你喜欢他,是因为他能写会画,但他的家庭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为什么招工和考大学都不予录取?这是非常明显的,这在阶级社会中是不能改变的。你若跟了他,他是反革命的儿子,你即是反革命家属,那么你们的后代则是反革命的后代,这样你如何向后代交待呢?
孩子,你要头脑清醒起来,不要沉醉在小资产阶级的恋爱之中,不要自寻苦恼,那些《莎士比亚》和《普希金》的书不要再看了,要多看革命的理论书籍。
你年轻,聪明、能干,要勇敢地振作起来,努力创造自己的幸福美好前程!
父 字
1973年9月25日
母亲也给她来信了,而且措词很是严厉:
雨儿:
你转点去了泥坞,妈妈心里一直很不踏实,望你要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不要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过去就是背叛。否则,你就是个骗子,是个政治骗子,或者还是个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