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有个开小火车的表哥?”李宇轩忽地双眼一亮,又觉着有了希望,按捺不住的高兴问。
“是啊,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他。呃,吃完了吗?还要不要?”
李宇轩红了一下脸,摇头笑道:“不要不要,有了你这么一句话,就是不吃面肚子也饱了。呃,大哥,谢你了。”
“别叫大哥,我应该和你们所纪差不多在吧?我和你们一样,就想家,只要离开一两天,心里就想的慌。”
“不叫大哥,那叫你什么呢?“李宇轩心里也放松了许多,觉着与这位后生民兵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我姓黄,就叫我小黄吧。哪天我去了长沙,你们可别不认识我了啊!”
大伙就都笑了起来。
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排老式的房子前。房子是灰色平顶,碎砖砌起来的柱头,很矮小。叫小黄的后生,用手敲开一间灰糊糊的低矮的屋门,朝里喊道:“表哥,表哥,家里有人吗?”
“谁说没人了?一大早的别鬼喊鬼叫。”应声从里面走出一条汉子。汉子三十来岁年纪,身板壮实得像钢铸铁浇的一样,着一身蓝色的旧工作服,隆起的肌肉,从衣服里突了出来。
小黄迎上去说:“表哥,帮个忙,把他们几个给带上。”
“表哥”看了他们一眼,问:“他们是谁?”
“几个知青,怪可怜的。”
“好吧,这就跟我去车站。”“表哥”居然没有推辞,却重重地发出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像锤子似的重重地砸疼了他们的心。
他们就这样随着“表哥”又搭上了小火车。
由于往长沙方向没法通行,乘小火车走S县便成了人们出外唯一的通道,于是,人们像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狭小的车厢。背筐儿的,提篮儿的,抱着鸡的,挑着猪仔的,熙熙攘攘;裹白帕子、蓝帕子的脑袋攒动着,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挨着、挤着、移动着;这狭小的车厢一下就给塞得满满的。座位上、过道中、厕所里到处是人,或坐或蹲或站,摩肩接踵,车厢内汗酸味,烟草味与口臭味熏得直叫人眩晕窒息。
还算好,“表哥”将他们安排在车厢门口的一排座位上,可以透透气。
在乱哄哄热辣辣的车厢中,头顶上方那个方形的扬声器里,毛主席的语录歌又慷慨激昂地响起来: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小火车喘着粗气,拖着塞满了人的车厢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
车子要经过枫林铺,这里是一个小站,车子要停一两分钟。
火车“呼哧、呼哧……”地停下,下去一帮提篮背篓的人后,又有一批提篮背篓的人涌了上来。忽然,响起“啪啪”的枪声,奔来一伙人,大约有十几个,后面有一大帮人追着,叫喊着。车上的人全惶恐地白了脸。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已抓住车门正要跃身而上,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好像一阵风,飕地掀掉他头上的绿军帽。他一扑扑进车厢里,喘了几口气,便返身从腰里掏出一支短枪朝后面射击,一边喊着他的同伙快上。后面的人,黑压压地追了过来,子弹啸叫着,不知是哪派又和哪一派杀红了眼,这年月的事,谁也弄不明白。跑在前面的这伙人,有的已爬上车,有的就返身往后射击。一个矮个后生被击倒,腿上被穿了个窟窿,血汩汩地直往外流,奔过去两条汉子,架着他就往车上爬。有一个戴军帽的汉子是杀红了眼,掏出一颗手榴弹用力往后面追着的人群扔去,“轰!”地一声,发出骇人的巨响,到处飞扬着碎草和土块。追着的人这才潮水般地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