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贾政才会认真考虑,如今这会儿,她说什么父亲都不以为然。
她甚至可以想象,父亲肯定得跟太子妃的父兄亲口承诺:女儿必会谨守本分,做太子妃的臂助。
曾祖贾源和祖父贾代善真刀真枪,不惜性命拼下来的家业和体面,到了父亲这里……你自己非要趴在泥地里,那就别怪人家往你脸上踩。
宫里尤其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以元春对太子妃的了解,父亲去央求太子妃娘家的事儿,保准得传得人尽皆知。
元春越想越是胸闷,嗓子堵得硬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前世她是个乖女儿,家里人怎么安排,她就怎么行事,但眼见着太子要倒台的时候,家里偏偏安静起来,不肯再下什么“指示”——其实,元春不难猜到,当时家里一定起了分歧,有人想“从一而终”,有人则要“转投明主”。
那会儿也是元春唯一一次自行决断:她去求了淑妃娘娘跟前得用的女官。元春的妙处在于,她不是太子的女人,更不是太子妃的心腹,诈降这种事儿她也做不来。
之后,她更是因为这次投诚而封了妃:一是新君赵之桢看在亲娘淑妃娘娘的面子上;其二,则是因为新君甭管情不情愿,都得给改换门庭的官员们点儿希望。
往日种种一一在眼前晃过,元春低垂眼帘: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她同时也在认真自省:再以劝说为主,恐怕不管用了。可一句话不说,放着他们摔跟头,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那是亲生父母,而哥哥想撑起荣府,至少还得三五年。
倒不是因为兄妹情深,而自己一味偏向哥哥,也不是因为哥哥贾珠谦和,又一向与自己有商有量,实在是父亲没有自知之明,同时眼光也真的不成。
总之,前世事关家族命运的所有决策,都是错的!要命的是,还一错到底,抄家夺爵之后想悔改也没悔改的余地了。
就说柳桓他爹柳芳,这位在前世乃是京城闻名的“眼瞎”和“糊涂”,父亲如今倒是经常和这位出去应酬。
而哥哥贾珠却明确地表示,柳桓不凡,将来必是个人物。
这会儿的父亲甚至不如大伯贾赦,大伯贪图享乐,也未必是个明白人,却好歹知道暂且不表态,也不上赶着去烧热灶。至于隔壁宁府的珍大哥哥,是个胆大心狠的急脾气,可也讲究待价而沽。
元春前后两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地渴望权力,堂堂正正地站在高处,让父亲“悠闲地”过完后半生。
她想得入神,在贵妃宫外,平坦的石板路上不知怎么脚下一绊,登时就摔在了地上,额头与石板一撞,竟还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一下就把周围人都吓坏了。元春人缘不坏,尤其是大家发现这姑娘的心愿就是镀层金,然后出宫回家嫁个好人家……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人肯把她做对手,更没人会盼着她咽气,尤其还是咽气在贵妃的承乾宫门口。
她这一跤,看起来听起来都是摔得够狠,也摔得够猛,当值的侍卫倒是不敢动,而太监和宫女赶忙把她扶了起来,元春此时神智还挺清醒,但声音极小,“我没事儿,谢……”心里还在嘀咕,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谁知她刚挤出了个“谢”字,一道鲜血顺着额头淌了下来,正好把半边脸都糊上了……
偏巧七皇子赵之桢刚看过妹妹们,向养母告辞后出得宫门,就见那位有点印象的贾家姑娘让宫女搀着,顶着半脸血,剩下的一只眼睛里还带着点迷茫……可动作十分爽利,都摔成这样,偏偏行礼的姿势都挑出不半点毛病。
赵之桢道:“赶紧回去歇着吧。”礼都行完了,就不用再傻乎乎地补一句“免礼”了。
元春这副尊荣若是让后宫的贵人撞见,兴许还有个“冲撞”的罪名,可遇见一个上过战场,带过兵,更亲手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