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冥翳沒有沉默多久:「我認。」
「老三。」皇帝沿著水邊踏過來,逐漸逼近,「朕之前對你怎麼說的,你還記得嗎?」
岑冥翳面上的神情絲毫不改:「兒臣記得。」
皇帝沉聲道,「朕曾告誡你,不要接近你的兄弟,不要插手他們的事……你之前都做得好好的,這次是怎麼了呢?」
岑冥翳抿了抿唇。
「那個知州殘害當地童男童女,已為百姓所不忿。」
「跟你有什麼關係嗎?」皇帝反問,「那是你四弟的治下。你這一出,害得鹿城混亂不堪,那些個民眾天天鬧事,以為可以稱王稱霸……你四弟有多為難,你知道嗎?」
岑冥翳不再出聲了。
「這樣的事,朕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皇帝揮揮手,「自去領罰罷。」
岑冥翳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轉身,仿佛早有所料。
他走遠幾步,皇帝的聲音又從後面飄來。
「老三,不要忘記你生下來是個什麼東西,你從幼時起便是個怪物,跟你其他的兄弟不一樣,也不要妄想你以後會跟他們一樣。」
岑冥翳的腳步連停頓都沒有。
皇帝這句話的意思,無非是在告誡他,他沒有爭嫡的資格。
岑冥翳並不在意這句告誡,因為他對那個位置,一絲一毫的念頭都不曾有過。
這些年來,他也一直聽從皇帝的吩咐,遠離朝堂,以紈絝面目示人。
岑冥翳走到一處暗室前,停了停。
他攥了攥手心,才再次提步,一步步走下石階,直到進入完全的黑暗。
頭頂的石板合上。
岑冥翳均勻地呼氣,吐氣,閉上眼睛,不叫自己去看這一片黑暗。
但過了沒多久,他就控制不住地睜開,眼睛竭力地在黑暗中瞪大,試圖去尋找哪怕一絲光亮。
他胸膛均勻的起伏被打斷,硬生生地停在某處,鼻子像被水堵住,無法呼吸。
岑冥翳頻繁地眨眼,揮拳,翻滾在地,又腰腹用力,從地上一躍而起,好似在從看不見的影子手裡搏命。
皇帝知道他的毛病,懼黑。
所以每次罰他,都把他關進地下的暗室中。
皇帝提防他,因為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皇帝也曾經因為同樣的原因利用他。
「諦聽」是為他創建起來的。
一開始,皇帝只是有自己的幾個親信太監,常常向皇帝報告一些官員家裡的大小事。
皇帝發現,有些小事看起來雖小,卻很能拿捏人。
所有他知道秘密的臣子,在他手中都服服帖帖。
皇帝嘗到了甜頭,便愈發信奉此道。
可是漸漸地,皇帝不信任卷宗,不信任書信,幾乎不信任任何一種可能流傳到別人手中的工具。
這些秘密,只有皇帝自己能獨有。
可是,不用書卷記載,又如何能永久還原事情原貌?
皇帝沒犯愁多久,便很快發現,他有一個年僅幾歲的兒子,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
那個兒子,生下來被惡鬼附身,面目醜陋,卻有個特殊優點,能清晰地說出某時某刻,樹葉落下的位置。
只要是他見過的,聽過的,他便能記住,且想忘都忘不掉。
皇帝欣喜若狂。
這是一個絕佳的容器,可以用來承載無數的秘密。
皇帝特意召見了幾次這個鬼兒子,卻驚訝地發現,他臉上的黑瘢一次比一次淡,竟是好轉了。
皇帝大喜,讓他掌管「諦聽」,讓他沒日沒夜地聽人匯報,除了吃喝拉撒,其餘的時間都用來聽一個又一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