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似是对答,又似自语。元贵几度欲开口,可这情形下,只是张口结舌,终是“嗐”的一声。却李守德向他道:“我知你想说什么。”元贵闻言不由抬头看去,只见李守德头颅昂起,正是他往日争较死理时的强犟神色。听他道:“你必是想,我所谓要将军顾念左右部下,不过是因着自己畏死。”
元贵听他此话,忽觉不好,正要辩驳,却见李守德忽而掣出一柄刀来,仿佛是平日裁纸张的。只听他道:“将军莫以为我的话有私心,我以此明志。”他方才说话间已是不由踱出数尺,一旁几人皆离他差着步幅,话音未落,刃尖便已刺入颈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谁能反应。赵慎一步跨在李守德跟前时,只见那刀刃旁汩汩涌出的鲜血,已把地面皆染上殷红。李守德气息喘憋,断续道:“我以死谏言,求将军沉心思量。”赵慎眉目几乎扭曲,声音已听不出是咆哮抑或呜咽,只道:“你为何要如此?”
李守德却是一笑,抬手指着元贵,向赵慎道:“你们尚是如此好的年纪,来日还有多少可作为。”他咽在喉中,不曾说出的后一半话却是,“只是我与你们讲甘心放下,讲不畏屈折,我自己却仍是做不到。我劝你归降是无私心,可我这一死,却倒才真是私心。”
他这一刀戳破了肺尖,弥留中已几乎憋气得说不出话,只最后对赵慎如耳语般低声道:“你阿爷唯你一子,你当好生活着……”
这日到傍晚时,有卫士报与尉迟远与裴禹道:“城内遣人出来,入营求见。”
尉迟远扬眉哼道:“什么人?”
那卫士不待答话,裴禹已道:“请吧。”
尉迟远语带嘲讽道:“监军亦不必这样急着,若教他知了,倒增其气焰。”
裴禹淡淡道:“入营乞降,已是说不起什么气焰了。”
一时,只见从帐门外进来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帐中人皆坐着未动,卫士在一旁道:“这是洛城中的程础德将军。”
尉迟远只“哦”了一声,却再无后文。众人皆只看着程础德,却见他微微扫过帐内,只向旁笑道:“当真年老不济,此时倒有些疲乏,幸而叫人带了胡床,劳烦到帐外与我唤一声,好拿进来。”
他这话众人亦不知是真是假,尉迟远咳了一声道:“给程将军置坐。”
程础德笑道:“敢问尊驾何人?”
尉迟远脸色微变,却终只冷笑一声,向旁扫过一眼,一旁卫士忙道:“我们主将尉迟远将军,”又转向裴禹道,“这位是监军。”
程础德仍是含笑模样,见坐垫已经置好,便稳稳坐下,才微微颔首道:“久仰二位。”
裴禹只看着他,此时方淡淡道:“老将军此来何干?”
程础德道:“受洛城赵慎将军差遣。”
裴禹点头道:“赵将军终是想通愿意了?”
程础德并不接这话头,只微笑道:“我此来是问尉迟将军与裴先生可愿意的。”
尉迟远道:“我们愿意什么?”
程础德道:“洛城守军仍自成建制。”
尉迟远听了几乎嗤笑出声,道:“赵慎痴人说梦么?是他兵败乞降,倒成了我求他一般?”
裴禹在旁道:“赵将军若真有诚意,程将军便莫弄这要价一百,叫价二百的虚套。请直言相告,赵慎要什么条件?”
程础德眉梢微扬,笑道:“不敢称什么条件。只是赵将军愿入西燕军中,手下士卒却有不愿的。愿者请二位话付前言保其周全,不愿者,赵将军的意思是就地遣散。”
尉迟远道:“这亦是妄想。莫打量我不知这是什么伎俩,我若应了,最后他说手下皆不愿,我难道皆由着他遣散了单捉他一个光杆?”
程础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