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过几个隔间后,云采夜终于在铜镜里见到了声音的主人——那是个生得极为丑陋的女子。她老朽的皮肤上布满了如同树皮一般坑坑洼洼的褶皱,几乎没有鼻梁,一对眼珠倒是极为漂亮,宛如洇足了水的黑色琉璃被光一照便反射出盈盈波光,勾人心魄,而垂散在她脑后的宛如鸦羽般的乌发也像是最上等的蚕丝织成的绸缎,顺滑漂亮,和她丑陋的面庞形成巨大的反差。
她垂着眼眸,打理着妆箧中的首饰,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里面雪白的贝齿:“我听说你又到三皇子那去玩了……娘亲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许离开永朽宫,也不许到外边去和旁人玩耍……”
云采夜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女子没有得到回应,便抬眸朝铜镜望去,在看到自己的脸时也吓了一跳,连忙弯腰从旁边的小篓里掏出个面具带上:“夜儿抱歉,娘亲忘记戴面具了,娘亲吓到你了吗?”
女子回头,漆白的面具下露出一对剪水秋瞳,莹莹地望着他,她张开双臂,声音柔软了几分:“夜儿,到娘亲这里来……”
云采夜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过去,他的双腿却丝毫不受自己的控制,抬脚向前迈了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女子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宛如天底下所有的母亲注视着自己的爱子那般鼓励地望着他:“你不是说想家了吗?娘亲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回家?
他的家在哪里?
云采夜只觉自己脑中一片混沌,如同浆糊一般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能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朝那女子靠近。
女子笑盈盈地望着他,云采夜抬手,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放到女子伸出的手上。
然而就在两人手掌相触的那一刹,画面又再次转变,握住他手掌的不是那名女子,而是另一个人。云采夜抬眸,才发现握住自己手掌的这个人他一点也不陌生——他的师父,魔界太子荒夜。
他师父这时还是少年模样,眉眼间充斥着化不开的稚嫩,他皱着眉,抬起眼帘握紧了他的手:“你真的要回仙界了吗?”
沉默了一会,他又道:“你可以留下来,不想待在这里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人间界,我也不喜欢这里。”
云采夜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荒夜却像得到了回答一般瞳孔猛然一缩,甩开他的手道:“父亲不会让你们离开的!你不要想着逃跑!”
云采夜垂眸,看着自己碰过那个女人,又被荒夜紧紧握在手心过的手掌,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骨墨先前说的话他现在也有几分明了了:入了这枉死城的人,只要城门一关便会重复经历着自己前一世的事,而会进入这枉死城中的人,前世又几乎都是极为凄惨,含冤而死的,所以方才城门一关,那些幽魂们才会如此凄惨的嘶叫着,毕竟谁都不愿再经历一次前世那些难堪的回忆。
可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只像是个过客一般静静看着这些熟悉或陌生的人在他面前重复出现,即使他是其中一员,心中也生不出丁点波澜。
“二皇子,王召见你。”
云采夜转身,只见栖元垂首作揖,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
荒夜走上前来,再次拽住他的手道:“父亲为什么要召见小夜?”
栖元抬起头来,眼中满是阴鸷和恨意,他死死地盯住云采夜,声音熟悉的凄厉难听:“我怎么知道王为何要召见他?我只知道魔界败了!太子战死!”
荒夜倒退两步,不敢置信地望着栖元,嗫嚅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栖元直起身来,声音突然拔高,尖锐刺耳,步步逼近道,“缚华芸天女以死相逼,不许魔界继续出兵,仙界天兵源源不断,太子如何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