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眾出奇地多,坐滿大半個禮堂,這是一間校風良好保守女校,校服百年不變,仍是陰丹士藍旗袍,銅製小小校徽別在領口,天啊,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女生們開始發育,羞澀地穿一件背心遮住變化中身段,不再挺胸走路,倒不是為書包太重。
同她們談性教育,可也是大難題。
可是朱醫生一開口,禮子就佩服不已。
她大方介紹自己,然後,派發講義,輕聲問:「各位同學,愛有多少種?」
同學們答不上來。
「有廣義的愛,像愛環境,愛動物,愛藝術,還有什麼種類的愛?」
一個女生答:「父母兄弟姐妹的愛。」
「是,另外,就是異性的愛了。」
大家臉紅紅,不敢出聲,有人咕咕笑。
朱醫生說:「異性如果愛惜我們,感覺應當愉快幸福,但是有許多時候,一些人口口聲聲說愛我們,我們卻覺得痛苦傷心,這個時候,就得警惕了。」
女生們聳然動容。
「他有意圖控制你嗎?限制你與朋友來往,不准你穿某種服飾,監視你,盯緊你——我不是指你的慈母——」
禮子隨女生們笑出聲來。
「他在言語上可有不尊重你?譬如說你肥胖、愚蠢、不夠資格?可有動手打你推你,不一定要造成傷痕,可有掌摑你,扯你頭髮?這些,都是虐待,有時只是一個輕蔑眼神,有時,你做什麼他都採取相反意見,籍此詆毀你,貶低你,他可以做得十分含蓄,但,這也是虐待。」
女生睜大雙眼,坐近禮子的一個女孩忽然流淚。
朱醫生說下去:「如果你有懷疑,就應疏遠此人,不要讓他貶低你的自尊心,假使你有躊躇,請與家長詳談,或是與社署熱線聯絡,不要害怕,不要妥協。」
這個三十分鐘講座十分受歡迎,老師上前與朱醫生握手。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朱醫生說:「我贊成男女同校,趁早讓女生看清楚男性嘴臉,消除一切神秘感,我讀男女校,到了高中,男生在暑天脫了鞋襪取涼,臭腳臭襪,我在十五歲之前明白,她們也許是好人,但絕對不是英雄。」
有女生上前怯怯地問:「男朋友是否應當把我們當女神?」
朱醫生答:「當然不是——」
禮子注意到那流淚的女生還坐在那裡。
她過去問她:「你是第幾班的學生?叫什麼名字?」
女生答:「我叫陳幗珠,今年畢業。」
禮子細聲問:「你有疑問?」
女生不作聲。
朱醫生走近。
「有身邊麼話說出來舒服些,醫生老師都可以幫到你。」
陳幗珠低聲說:「剛才朱醫生說到虐待的事,我家天天發生,我原先不知那是虐待,我今日——」她淚水湧出。
「誰那樣對你?」
「不是我,是我父親天天那樣辱罵母親:『你沒有一件事做得好』,『你才中學畢業,你懂什麼』,『你看什麼報紙,把頁數全部兜亂』,十多年來,我們都習以為常,以為他脾氣不好。」
禮子這時輕輕嘆口氣。
「但父親不是壞人,他每月交家用,每晚回來吃飯,從不賭博,亦無外遇。」
禮子不出聲。
「但是他輕蔑家母,覺得她配不起他,『你始終沒講好英語,叫你學國畫也無結果,別人太太都有專業資格,鐘太太趁子女大了竟讀得大律師資格,區太太做家具生意,年入百萬,你是寄生蟲』。」
朱醫生氣得臉色發青。
「最可怕我們不覺得有何不妥。」
禮子低聲問:「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