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同船老婦一提醒,他驀然醒覺,他看她,同世人看她,也許有個距離。
不管他願意與否,旅遊很快結束,他們都得回家。
父母在家等他。
一字不提,只說來替他準備行李,並且送他入學。
一邊教訓惠祖,其實是說給承祖聽:「人是有名譽的,世俗許多想法,仍須尊重。」
惠祖奇說:「媽,我沒有什麼呀。」
「你且聽著,總不會錯。」
承祖只是笑。
周末,他們到仙打巴巴拉去了一次。
那地方有沙漠風味,原野與公路是紅褐色的,處處見高大仙人掌,可是城內設施齊備。
承祖一直很沉默。
惠祖說:「女同學多漂亮。」
他們探訪過大學宿舍,母親說:「如覺得悶,放假可以隨時回家。」
父母對他的慷慨,也真的難得,作為人子,無以為報。
承祖忽然輕輕吟道:「可憐寸糙心,難報三春暉。」
母親很感動,「承祖,你真的那麼想?」
母子擁抱。
該剎那,承祖的理智戰勝了私慾。
回家他抽時間出來陪母親訪友購物。
他做母親司機。
母親最愛感慨,「承祖小時最怕寂寞,四五歲時坐在門口流淚,抱怨沒人陪他玩,說:『醫院裡那麼多嬰兒,為什麼不抱幾個回家陪我』。」
大家聽到往事,都笑了。
惠祖說:「我已經時時陪著他。」
可是她比弟弟大五歲,那時只當他是嬰兒。
暑假已幾乎過去。
承祖送走父母,看到園子第一片落葉。
他曾經透露將往美國升學,她只是說:「大家都會想念你。」依依不捨。
如今真的要走了。
一早,他帶著一束小小紫色的毋忘我,去探訪她。
她有孩子,起得特別早,他替她買了中文報紙。
那個早上,承祖記得很清楚,天下微雨,濡濕憂鬱。
姐姐老說這種天氣像煞英國。
承祖拉一拉衣襟,一雨就成秋了,無限秋思,下星期他就要起程南下,要待長周末才可返來看她。
這次特地前來話別。
到了宋宅,他把車停好。
忽然看到大門打開。
她一定是聽到他汽車引擎聲故而開門。
他抬起頭。
不,不是為他。
承祖看到女主人送客人出來。
他年輕高大英俊,穿著西裝,像是去上班,她披著絲絨浴袍,頭髮蓬鬆,可是神情不失愉快。
他們都沒有看見他。
兩人在門前竊竊私語,然後他走下石級,她輕輕掩上門。
這一切都落在承祖眼中,他怔住了。
奇是奇在沒有人看見那麼大一輛車子停在門口。
承祖要隔很久很久,才能稍微壓抑震盪驚訝之情,接著,他有被傷害的感覺。
這麼快便找到另外一個人了。
可是,他能怪她嗎,當然不能夠,是他先告訴她,他要到美國讀書。
而且,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二人沒可能長遠在一起。
這時雨下得十分急。
他開動水撥,它們空洞而寂寥地擺動了幾下。
承祖輕輕駕車離去。
回到家,他取出那束毋忘我,放在一隻小小水晶瓶子裡。
空氣清冽而帶寒意。
暑假過去了。想像年輕人想像力都比較豐富,丁奕珊自然不例外。
很小很小,才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