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重复你这一世的路吗?”
他沉默了,久得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了,然后我听见他用一种迟疑的语调说:“阿离,我想我或许会的……”
我笑了起来,“是的,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上天把你和你的同伴们生到这世上,原本就是要让你们建功立业,好让这青史足以光照千秋,后人缅怀追念。而我,如果还有这样的一个来生,我一定不会再爱上你了。我会找一个寻常的男人嫁了,他耕田养活我,我为他煮饭洗衣生孩子。农闲的那几天,我们就一起去逛集市,我走不动路,他就会背着我。到我们老死的时候,身边有孩子们陪伴着……”
他望着我,眼中现出一种向往的神情,唇边渐渐浮出孩子般纯真的笑容,低声道:“很美,真的很美……”
半夜时分,他离去了。走的时候,手一直紧紧与我握着,神情平静。
他在这里居住了多年,何肩一直相随。他默默整理遗物的时候,递给我一块仿佛包着东西的丝帕,帕子已然陈旧褪色。
我凝视片刻,慢慢说道:“把它随他一道化了吧,再遵他的心愿,扬灰于这青山之中,从此天地之间,他的心魂俱得自由。”
是的,他终于得了心魂的自由,我也一样。
幽居的那许多年里,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我的终点又在哪里。
或许这一世到死的那一刻,我大概都不具臻化至此大境的智慧了,但是现在,我却忽然知道了,我该去哪里。
我要回到这一世我的开始之地,曾经属于赵国的山麓之下的那个小山村。
我的心它这样指引了我。
***
“阿娘,阿娘,有个奇怪的人,他一直站在药园门口,就是不走……”
鲤跑到了我的身后,有些害怕地拉着我的衣袖。
我回到山村之后,父亲当年的那座棚庐竟然还在,只不过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荒草出没其间。当我告诉村里的人,我就是当年徐夫人那个后来一去无踪的女儿,竟然还有人能想起我来,于是免不了又是一番白云苍狗世事无常的喟叹了。修葺了屋庐之后,我找到了当年埋葬父亲的旧地,在原址上修了坟茔,立了石碑,然后我就定居了下来,重新种植我的草药。几年过去,我渐渐成了附近几个庄子里村民的土郎中,与村人相洽无争。
鲤是我的女儿,她是我以前拣到的一个弃婴。被发现的时候,她正躺在路边的草丛中,哭得仿佛一只小猫。
她的左腿是跛的,长大以后,眼睛却明亮得胜过夜空的星辰。我给她起名鲤,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清晨,吴延曾坐在榻上,傻傻地笑着对我说,他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一头鲤鱼蹦到了他的怀里,竟然又变成了个娃娃,所以以后,无论我给他生了儿子还是女儿,名字一定要叫做鲤,吉祥如意的鲤。
“好啊,阿娘和你一起去看看。许是口渴想喝水的过路人,许是摔伤了想医治的求医人……”
我笑着拉住鲤的手,转身的时候,忽然迟疑了。
“我若是一个倦了,终于想驻足停歇的流浪人呢?你可愿意收容我?”
身后,我听到一个男子这样说道。
我慢慢回头,看见了一张布满这人世沧桑风尘的男人的脸。而这个男人,此刻他正站在夕阳之中,脚下的身影被照出了一道长长的、安静的身影。
“阿娘,他是谁?”
鲤躲在了我的身后,探出了头,睁大眼睛望着对面的男人。
我压下了眼中的湿润,蹲□去,对她轻声说道:“鲤,你的名字就是他为你起的。”
“阿爹!”
鲤脱口而出,挣开了我的手,朝着她的父亲飞奔而去,身影像一只飞翔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