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刻之前消失的清音此刻又响了起来,这次,我终于听清楚了,这是箫音的《柏舟》,《诗。风》中的一篇。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了。
依稀记得,这仿佛便是十年之前,我随始皇帝出巡至博浪沙,随了盖聂顺上河之水东流之时,船尾的那白衣少年临风所吹之曲,这曲名,还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十年当中,我只在上河水上听过那一次,至今无法相忘,而今,洞庭碧水之上,我竟再次听到了这仿佛来自天籁的甘美之音。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怀中的那柄玉骨梳,脱口而出:“艄公,快,划向刚才那箫音之地。”
☆、青衫磊落
艄公一怔,随即加快了摇橹的速率。
箫音还在继续,飘荡在这淼茫的水面之上,我站在船头,朝着箫音飘来的方向眺望而去,面前一片水雾之中,一叶孤舟渐行渐远,而箫音渐寂,终于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耳边。
我胸中一片空荡,灵魂仿佛也已随那箫声,弃我而去。
脚下小船突然左右剧烈摇晃起来,我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站立不住,一头栽进了那柔软的湖水之中。
水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幸而在水乡瑶里居了十余载,我识得水性,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伸手,攀住了小船的边缘,却很意外地看见了船头艄公那满面憎恶之色。
“少年人,前趟我送你到了湖中孤岛,心中便已起疑,方才与你攀谈几句,得知你果然竟是黥布家中亲戚,你可知道,那黥布自数年前横行洞庭大江,四方乡邻,无不背地里诅咒哀怨,我的一个儿子,便是被他手下强行拉去做了水盗,不得善终,我日夜恨不能生啖其肉。今日你误上我的船,也是你运道不佳,我亦不忍结果了你的性命,只是将你抛入这洞庭水中,是生是死,看你自己造化了。”
说完,他便伸出手中船桨,用力击打我攀在船沿的手,我吃痛不过,撒开了去。
突然遭此变故,我惊怒交加,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摇橹扬长而去。
船头迎风而立和现在这样整个人只剩一个头露在水面,完全是天堂与地狱之别,我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身体不要下沉,拼命划水,朝着面前看似最近的岸游去,但是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凭我自己的力量,绝对是无法支撑到那岸了。
我的双臂越来越酸,划水的频率也慢了下来,而那岸,看起来却是更加遥远了。
我的身体,在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后,被迎面的一个浪头,打进了水里。
耳边一阵奇异的空谷之音,我知道那是水流压上了我的耳鼓产生的错觉。
八百里洞庭,今日成了我的葬身之所。
我已无力再挣扎了,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却模模糊糊看见头顶的水面之上,靠来一团黑影。
一支木浆伸到了我的手边,我下意识地牢牢抓住,接着,头就已经露出了水面,然后,我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拖到了船舱之中。
俯伏在船底,脸庞接触到了舱底的一刹那,我有了想流泪的冲动。我不愿意死,因为我还要等到再次与他重逢的那一天,即使那一天,已经十年之遥了,仍是遥遥无期,但我还是要等下去,终老不悔。
胸口之处,感觉到了一块硬物,那是我的玉骨梳。
我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下来,抬起了头,想看看今天救了我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想要的,只要我能给,我就一定会给他的。
我看到了一双湛黑的眼,柔和、舒缓。
这正是那双我曾在梦里无数次看到过而转醒却消失的眼。
而现在,不是做梦,真的不是梦。
我埋首在了船底。
十年里,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