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见我迟迟不语,冷笑了起来:“你不愿意吗?无妨。你是衡山王的女儿,在此一日,便是我的贵客一日,我不会拿你怎样,只是利苍……”
“你不能杀他!”我厉声叫了出来,犹豫了下,我终是咬牙说道,“他……,他是衡山王的弟弟,你若是杀了他,衡山王他日必定寻你复仇!”
他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
“利苍,他怎么可能是衡山王的弟弟?莫不是你急糊涂了,用这样的话来诓我?我且告诉你,他是我军中的护卫将军,他今日失职获罪,我杀他有何不妥?”他看我一眼,目光奇异,“我不妨让你多考虑一晚,要么你嫁他,要么他以死谢罪!”
他丢下了这样一句话,拂袖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去的,天已经黑得透彻了,我仍是靠墙而坐。
刘邦临去前的奇异眼神,一遍遍地在我脑海中不停闪现。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憎恨?快感?不,除了这些,他的眼神里仿佛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但是我却不明白。
他憎恨我,这自第一次和他相见,我便感觉到了。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憎恨我,以致于现在要不惜用利苍生命为代价来威胁我嫁他?
我想起了三年之前,彭城城门之外他送别张良时的依依不舍,我想起了栎阳之时他见到劫后余生时的张良那泣不成声的样子,彼时的他,眼里的情感,是何等的真挚,何等的欢喜……,但是一旦转到了张良身边的我,却又变得何等的厌恶和憎恨,还有……
嫉妒。
是的,是嫉妒,那便是嫉妒的眼光。
刹那间,我仿佛有些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
我闭上了眼睛,紧紧握着掌心中的那把玉骨梳,紧得深深嵌了进去,一阵疼痛,却辨不清是掌心的痛,还是心里的痛。
“子房……”
我低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泪无声地滴落到了梳柄之上
子房,你现在如果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隔壁的利苍房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之声,怕他出现异状,我终是勉强站了起来,推门而入。
他晚间喝了药,现在仍是在睡,却是不沉,借着窗棂里透进的惨白月光,我看见他的眉峰正微微蹙起。
他的梦境里,也是那样的不快活吗?
我记起了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见,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扯了我的辫子嘲笑个不停,被我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要是母亲提起让大哥收你为义女的话,你不能答应,记住了吗?”
后来,他对我这样说。
但是我还是成为了辛追,吴家的女儿。
再后来,他跪在了他母亲的面前,辞行而去。
“延本是个无用之人,家中诸事和母亲,幸而已有哥哥担当,故而延今日斗胆再次请求远行,还请母亲原谅儿的不孝。”
他的声音,我至今仍是历历在耳。
吴延,如果当时的你知道,你的远行从此会让这个世界多出一个叫利苍的人,而你的母亲至死也没有原谅你的不孝,那你还会那样决绝而去吗?
我凝望着他俊朗的面容,默默地问道。
没有回答,永远不会有回答了。
延已离去,他只是利苍,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模模糊糊地,记忆仿佛一下子又跳回了我的前世,那遥远得已经只剩下一个依稀梦痕的前世。
“妾辛追……”
那枚前世里出土便随风而化的印章,现在却已是清清楚楚地铭刻出了我的命。
妾辛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