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联系,他决定给陈嶙买一款手机。
这个女人总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保护的欲望。她的眼睛有时候冲他含着笑,有时候忧心忡忡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要望穿那薄薄的一层墙壁,透过去,望穿苍穹。邹云顺分不清这种感觉是不是爱,只不过她每每如此,他就觉得内心深处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所鼓舞。他依然记得陈嶙有时候跟他说起初来这个城市求生的经历。
她说:“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能上城里来找份工作便是上天恩赐的福分了。姐妹们都想好好干,赚了钱回家找个老实人把自己嫁了,下半辈子也便有了依靠,有了着落。我们刚刚开始早就抱着吃苦的念头,什么活儿都做。在地铁里卖报纸,买一张三块钱的地铁票心疼了半天,来回在一个线路上坐着地铁,兜售当天的报纸,饭都顾不上吃。或是在菜场里贩菜卖,每天早上三点起床,蹬一辆贱价买来的破三轮车,先从批发市场上批了菜,再运到菜场上去卖,虽然苦点儿,可是人活得有尊严。更苦的是一些姐妹拿了地图在马路中间向暂时停留在白线内的司机兜售,穿行在窄窄的车与车之间,经历的是漠不关心和轻蔑厌烦的眼神,车主们还抱怨车被她们蹭坏了,一个劲儿地嚷嚷着‘滚开’!我们也想踏实地干一行正道,可是实在是苦。不是走投无路,没有谁会愿意干这一行的。谁生下来就是做婊子的命?”
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大而无神的眼睛,眼泪就像是泉眼中冒出来似的哗哗往下淌。邹云顺轻轻抱着她的肩,感觉这肩上似有千万斤的苦难,都压在这瘦弱的身上。他向来是研究古典文化领域中的女性文学的。想起薛涛、柳如是、苏小小,不论是历史的果有其人还是稗官野史的杜撰,类似这般的风尘女子总是有让人怜惜的一面。更有甚者如李湘君,《却奁》一出戏竟将一种男子也没有的气概演绎得出神入化。而面前的这个女人,瘦小的脸,瘦小的身体,什么都是小小的,就连她的愿望——找个男人嫁了,了此一生,都显得如此渺小,可是却仿佛遥不可及。黑夜给了人黑色的眼睛,又有几个人用它来寻找光明?
他信步走进了电信大楼,门口站着收购二手手机和招徕顾客买卡的小贩们,生活都不容易!邹云顺再度压了一下放在兜里的钱包,依旧有一种饱满的感触。进了门,随意浏览了几款手机,都没有中意的。不是样子太古板,就是功能不够齐全,价格方面倒尚在其次。
转了几圈,他瞥见一个被人群拥挤得密不透风的柜台上,有一抹红光闪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是一款红颜色的手机,样子挺精致。他拨开人群,刚想挤进去看,便察觉到一只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邹云顺是个机敏的人,他立刻抓住那只手,细细的胳膊,细细的手指,捏着他装满现金的钱包。
“哎呀,偷钱包!”有人喊了一句,登时让邹云顺成了一个圆心,旁边的人都按照一定的半径环在了他的周围,看他如何处理。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小男孩,大概和邹沫一般大。胡子是绒状的,细密地分布在嘴唇上方。他的手被邹云顺抓着,眼神游移不定,怯怯地望着他,似乎忘记了挣扎,一副听凭他处置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生手。
邹云顺把自己的钱包捏在手里,放开了那个男孩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走吧,找份工作,以后别做这一行了。”
第二章 捡到一枚纽扣(10)
那个男孩儿眼睛瞪得大大的,也许他想不到这个人如此轻易地就放了他。他看了邹云顺一眼,像个在舞台上匆匆谢幕的小丑,一溜烟便消失在人群中。那个暂时以邹云顺为圆心的圆渐渐被移动的人群改变着状态。
邹云顺本来是想扭着他去派出所的,可是男孩严重的那种无奈之情让他一时间想到了陈嶙。他想起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说:“不是走投无路,没有谁会干这一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