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监狱
细云梦到十八岁那年,她在一个气味很难闻的房间,周围全是嘈杂的声音,很多穿白衣服的人在奔跑,在说话,身体被穿着粉色制服的姐姐使劲往后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爸爸身上被剥离开,空空的,除了一手的血染满了眼睛所能企及的全部视野……
两只像熨斗一样的东西按在他的胸前,医生的命令一下,那个叫父亲的男人的身体像触电般震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又是一道命令,又是一下震动……
刺耳的声音响起,再也没有停歇。
所有人都摇头,她张惶的睁大眼,而他却仍然静静的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静静的……吝啬于对她动一下手指……
绝望如同毒蛇的汁液,疼痛迅速漫延开,阵阵的凉意让她浑身发颤,最终不得不蜷缩成一团蹲到了地上。
“四点三十分,宣布死亡……”
“爸爸……”嘶心裂肺的叫声,她挣开护士的手,趴在他的胸前,耳朵里再也听不到其它人的声音,寂静如同深冬的夜,只有小时候爸爸带她去算命,樱花如雪纷落的院落,那个长着很长白胡子的老头温和而淡然的从嘴里吐出八个字: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爸爸……这是什么意思啊……”回去的路上,她坐在爸爸怀里,拉着那个男人的手,脸上的笑容像是一弯月牙儿……
男人抱起她,就那么看着,五岁的小女孩,一派天真单纯,那嘴角的笑容,这么美,这么灿烂,看着,眼睛眨了眨,两滴滚烫的眼泪落在她的掌心。
她疑惑的伸出手指点了一点含进嘴里,呵呵笑着。“爸爸,是咸的,你的眼泪是咸的。”
男人抓着她的手,哽咽着痛苦。“细云,为什么会这样,你的命格,为什么是这样……老天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夺走我老婆,连女儿,也是这样的命运……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要这样对我……”
她犹不自觉的呵呵笑着,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红颜薄命,一生孤苦。
这八个字每次在她梦里出现时都如同魔笛吹出的音符,妈妈生她时去天堂了,爸爸扔下她跳楼死了,还有之后的种种魔难,眼睛很胀,很难受,心像被刀狠狠的在剐,一刀一刀扎在最深的地方,仿佛要在她最柔软的心上刻出这几个字来……
疼,好疼……深入骨髓,辗血成灰的疼……
啊!梦醒了。
她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就去擦眼角,却是干的。开始的那一年,在这里面哭了太多次,流了太多的眼泪,这个动作,基乎已经成了习惯,习惯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习惯哭,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这个地方,没有人安慰你,没有人同情你,更没有人可怜你。
只会哭的弱者,是不允许存活下来的。
因为这个地方是——监狱。
窗外的天渐渐的亮了,黑黑沉沉,初春的早上,仍然阴冷,乌鸦盘旋在屋顶,仿佛在等待死亡的气息,也许,这个地方,每天真的有很多人在渴望死亡,因为看不到头的绝望,是会吞噬人的魔鬼。
细云下意识的在左手腕上抚摸了一下,凹凸不平的一条疤痕……可是在这儿,连死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厕所里传来几声闷响,声音不大,却很熟悉。
八人间的牢房,现在的床上,却只躺着四个人,昨天新来了一个狱友,现在在厕所里面,正在受着教育。
细云闭上眼睛蜷了蜷身体,有点冷,曾经同样的记忆挟着疼痛扑面而来,可是就算冷得打哆嗦了,她能抱紧的,也只是自己的身体。
因为疼她宠她的人,爸爸,颜华昭,都已经死了。
而颜华阳给她的爱,从来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她却傻得想摘花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