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力就这样在失望之后的绝望里,精神慢慢变得不正常起来。
他已经回不到正常社会里了。因为,他在求职履历上难以解释这一年的去向。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做法。一个有知名度的学校,也不可能接受一名做过流浪汉的人做他们的教授、副教授。
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笨,自以为是堵断了前进的道路。
他也无法回国。虽然他很想念他的母亲,但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母亲期待的目光。他是母亲最感骄傲的孩子,母亲盼望他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他不愿看到她老人家失望的目光。
一个语言学博士,一个外语教学专家,就这样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和他的前任一样,死在了小棚子里。他是冻死的?饿死的?抑或是自杀而死?这始终是一个迷团,一个无人感兴趣,无人去解开的谜团。
他留下了一封厚厚的写给母亲的信,这是他世界上唯一留恋和牵挂的亲人,是唯一对他的身世感兴趣的人,是唯一关怀期盼他的人。
他的论著,放在那封信的旁边,厚得像一块砖头。
流浪汉们,望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与其说他们是在哭潘力,不如说他们是为自己的命运,为将来的前景而喟叹。
潘力还留下了一份遗嘱,把自己的遗体捐给医院。
潘力的遗体被医院的汽车拉走了。流浪汉们纷纷走出自己的小屋,脱帽鞠躬,对这位可怜又可敬的同伴做最后的告别,
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才气有善心的人就这样悄然消失了。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渺小,像狂风中的蜡烛,风一吹,就熄灭了。
许多年以后,新宿中央公园的流浪汉小屋被东京市政府强行拆除,当年潘力们生活过的痕迹渐渐被岁月所湮没。某天,一个美丽的法国女子前来凭吊,她就是玛丽娅。她已经结束了爱情的多情之旅,成为一名普通的母亲和家庭主妇。她忏悔青春时期的荒唐,对自己给潘力生命投下的阴影深感歉疚。
潘力的导师,也到了退休年龄,他一直在关注潘力的命运走向。潘力的论著,最后辗转流落到导师手里,导师自费出版了潘力的著作。这本论著,在语言学领域赢得了交口称誉,人们在自己的论文里引用潘力的论述时,无不为这位天才的早夭和不幸的命运而深深叹息。
在中国的一个内陆小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的身体已缩小得只剩年轻时的一半,但是耳清目明,她活着的目的是翘首盼望儿子归来。没有一个知情人忍心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以上均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