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门边逼来。韩绮梅双手展开挡在唐父前面,一瞬间,水果刀的寒光直射韩绮梅胸口,刀尖却在一粒钮扣前萎靡了气焰,投下一抹暴戾惊慌的冷色。师生间有眼神的短暂较量。水果刀一声脆响掉落在地。韩绮梅顿觉耗尽了力气。她拾起水果刀离开了唐家,什么也没说。
韩绮梅在蟠龙街上疾步如风,一时还不能相信刚才经历了一场危险。一轮冬月光华散淡的高悬,街道上呼呼的穿堂风吹得耳根发痛,街道苍古的老墙不时闪过一抹冷冽的清光,气氛便有些月白风高起来。穿着本不厚实的她瑟瑟发抖,伸手呵气才惊觉手里紧握一把水果刀,她小心将刀压入刀柄,放进口袋。没想到一次计划好的家访就这样意外结束,她掏出水果刀看看,又将它放回口袋。
唐春龙的追杀父亲,不亚于一场横空而来的爆炸,在韩绮梅的心里一声巨大的闷响,韩绮梅幻想中的教育田园被炸开一道鸿沟,她这把打算耕耘出累累硕果的斗志昂扬的犁也被炸得摇摇晃晃,她不能相信善和美在一个13岁孩子心中的沦丧,而她试着去扶植又是如此的无助,无力,无奈。韩绮梅再次掏出水果刀看了看,感觉这把刀已戳在她的心尖上。人生这条道,像是布满危险,那感觉似是走在没有起点没有终点的铁轨,远远听到了飞驰振动的声音,却不知往哪个方向撤退,轰鸣声越来越近。这迎面而来的危险,也在扑向一个叫唐春龙的学生。细想这危险潜藏何处,她又更深的困惑迷茫。
韩绮梅的迷茫之泪,落在凌波河的沙滩上。她抬起头来,皎洁的冬月从深邃的天穹爱意无限地与她对望,月光是这样轻柔,滢澈,同时蕴藏母亲的慈爱和孩童的天真,一切的爱和美,从宇宙深处向她奔流而来,她觉得她的生命就在宇宙之中,却应该在别处,不在这里,此处,不在这片人心如莽原的凌波河边。哦,凌波河,这条河流的名字让她也备感伤痛。
秋天的黄叶
它们没什么可唱
只叹息一声
飞落在那里①
凌波河已没什么可唱。凌波河,残破的凌波河,没经大风云大变故,几条笨拙的采金船就把她送入了一个无常的时代。要淘金,不宜有太深的水,那就截断源流,让水改道。一条无水流动的河还能唤作河流吗?凌波河的生命承接了鸿鹄江的沧浪,汨罗江的亘古,洞庭湖的阔大,长江的惊涛,当她与这一切隔绝,她的生命还在吗?她枯槁的身体还留有一脉泪腺吗?那残存的几汪浅水是她的眼泪?自此以后,这里的清风明月,能否可得一条美丽端庄的河流温暖湿润的联想与升华?她盈盈的涟漪爱抚过两岸每一川花草,每一片树林,每一块砖瓦,每一个日出日落,每一场风雨,每一双清澈的眼睛,每一个绣女婉转的手指,每一缕袅袅而上的炊烟,每一声碰落朝露的婴儿的啼哭,爱抚过鸟的圆润的欢歌。没有了凌波河,这一卷水墨还会酣畅淋漓吗?那些由凌波河孵化的纯净善良的童心呢?那捧过凌波河的沙掬过凌波河的水的掌心,会不会因为她的消失而致尖利无情?珠出于水,珠也有泪,而这辽阔寂静的冬夜,怎么只有我在此祭奠。韩绮梅与月亮凝然对望,月的清辉也流溢淡淡的哀伤,污浊的浅水已不能反射她嵌入凌波河深处的那些神秘美丽的记忆。四月盈盈而起的涟漪。五月排闼而来的舟楫。七八月份湿淋淋的沧浪。冬季车子也碾不断的冰层。凌波河曾是一章完美的楚辞,向她频频回首,可通达一生的感受。断流的河,如何送一叶扁舟通达沙上并禽花弄影的彼岸?凌波河呈现的苍老荒寒,让人牙齿发颤。月亮如同上苍的一颗热泪。韩绮梅顺滩前行,打算返校,见沙滩不远处冷然伫立一条孤影。
——绮梅吗?
——是。霄鸿?
——是。
——来这散步,一个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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