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一抬手,瓦屋緊閉的房門便被風拉開,屋內家具用物半新半舊,一點塵埃也無。蓮青床帳只勾起半邊,床褥上放著幾件女子衣裳,正是寄夢舊物。
「她離開時什麼樣,這裡就是什麼樣,老朽一直未曾動過。」
折丹仙人指向牆角一座不高的石架,其上放著塊人頭大小的漆黑石頭,並一隻長條木盒。
「這是徐睿帶回的寄夢遺物,他那次回鞠陵於天,懷裡還抱著個昏睡不醒的嬰孩,應當正是你。他在鞠陵於天留了幾十年,二十年前見你開始能啼哭,便又帶著你離開,這一去,老朽再沒見過他。」
折丹仙人手指微微一晃,石頭與木盒齊齊飛起落在案上:「先看完念頭,再看木盒裡的東西,這是當日寄夢的交代。石中是寄夢留存給自己孩子的念頭,老朽和徐睿都尊重她的遺願,並未窺看過。她經歷坎坷,老朽不知她會與你交代什麼,你若不想看也無妨。」
令狐蓁蓁搖頭:「我看。」
折丹仙人似是有些欣慰:「你這爽利處倒與你母親很像。那二位便隨老朽暫且避讓,待她看完,再決定讓不讓二位觀摩。」
念頭看起來不是片刻的事?有什麼好避讓的?
秦晞方依言出門,卻覺令狐蓁蓁拽住袖子:「秦元曦和我一起。」
她看上去淡定,多半還是擔心寄夢留下的是恚怒哭訴,秦晞想起她那次大哭一場,當即轉身:「好,師弟陪小師姐。」
房門被風重新關上,令狐蓁蓁喚出飛刃,深深吸了口氣。
紙狐狸蹦躂上腦袋,又輕巧地落在案上,秦晞忽然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今日師弟穿的深色衣裳,小師姐隨意哭。」
她為啥要哭?和深色衣裳又有什麼關係?
令狐蓁蓁驅使飛刃直接貼在石頭上,紙狐狸也湊過來,尾巴輕輕捲住了飛刃。
眼前有畫面如流水般淌過,思女寄夢略顯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蓁蓁?蓁蓁,這名字是我親自取的。桃之夭夭,其葉蓁蓁,我想這好寓意給你帶去好運氣。」
念頭漸漸變得極順暢而清晰,懷了孕的寄夢正倚在軟塌上,望著窗外和暖的陽光,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蓁蓁,我不知道你以後會長成什麼樣,是淘氣還是聽話。我盼你淘氣些,不叫人輕易欺負。我小時候該聽話的時候沒聽話,該淘氣的時候也沒淘氣,你可別像我。」
年幼的寄夢和許多被折丹仙人收留在鞠陵於天的上古異族一樣,跟隨他修行,只不過她對打架鬥法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成日只喜歡看書。
書里有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有千山萬水與星羅棋布的人間煙火,都是她嚮往的。
「我離開鞠陵於天,只想親眼看看外面,若有機會去中土就更好了。南荒帝陛下欣賞過我的才華,無論他是為了什麼,那時候我都很感謝他,做妖臣那段時間,讓我生出許多自信。」
如果一直細水長流下去,或許他們有機會成就一對佳偶。可南荒帝太焦急,又太自信,急於成就的後果就是什麼都被毀了,包括她對他的感恩與信任。
「後來我遇到了你父親。」說到這裡,寄夢的眉梢微微一彈,「他最初應當不知道我是思女,只當是在遙遠的地方遇到了一個遙遠又陌生的姑娘,所以沒生什麼戒心。」
她對他也沒什麼戒心,只當是遙遠地方來的一位遙遠又陌生的男子,所以徐睿帶她逃離荒帝宮時,她想著去思士谷,心底可能有極微小自己都沒察覺的期盼,盼著那遙遠的人可以把她帶去遙遠的地方。
在思士谷,寄夢遇到了令狐羽。
「他見我能不觸碰便讀懂存放遺玉中的念頭,立即明白我正是他要找的思女。師兄怕他傷我,欲動手將他逐出思士谷,反被他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