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将他们送到了岳州城,还想送。
罗步斋笑道:“你再送就把我送到萝卜寨啦!”
姥爹打趣道:“那就送你到萝卜寨再回来吧。我还想去看看煮珠湖呢。”
罗步斋仰头感叹道:“当年我确实手段太狠了,怨不得它们找那个乞丐来报复我。不过要不是它们报复我,我又怎么可能跟你到这里来呢?不到这里来,我又怎么可能遇见余游洋?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它们报复我,让我思考我的处事方式,让我经历这些值得回忆的事情。”
姥爹也长吁短叹,说道:“是啊,是啊,谁能想到后来的事呢?想当年我从这里出发,走向峨眉山,走向煮珠湖,走向西藏的时候,我何尝想过会遇到这么多事情,遇到这么多人?或许我哥哥没有考上或者没有去世,我父亲没有阻止我读圣贤书,我就不会因为打发时间而钻研这些东西,就不会到处游走,不会打开我的阿赖耶识,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罗步斋望着岳阳楼,频频点头。“倘若不是滕子京降职任岳州太守重修岳阳楼,《岳阳楼记》这千古名篇也就不会出现于世。这前因是好是坏,在后果没有出来之前无法预料啊。不过……如果你父亲让你走上仕途,或许生活会过得更好。你不会遇见我们这些人,但是会遇见其他的人。你依然有你的朋友,有你的伴侣,有你的生活。不论你怎样,总有一些人进入你的生活,总有一些人离开你的生活。”
姥爹含笑不语。
尚若然听得困意沉沉,打了好几个呵欠。
罗步斋继续说道:“从此以后,你就当是开始了不一样的生活吧。”
姥爹道:“想想投胎转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我来说,此时之前就是我的前世,此时之后就是我的今生吧。”
罗步斋神色黯然,劝道:“不要这么想。后面的路还很长,马岳云需要你照顾,小米的魂和魄也需要你照顾。”
余游洋紧紧抓住姥爹的手,央求道:“你一定要把小米的魄找回来啊,小米受的苦太多了。她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委屈,都没有离你而去,即使恶性的魄都没有离开画眉村。你怎么可以消极呢?我离开这里没有别的担心,只有这些了……还有我的家里……”说着,余游洋的眼眶又红了。
姥爹连忙说道:“你不要担心,我会常去雾渡河看你家里人的。”
尚若然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或许是她于心有愧,也或许是她急着送他们走。
余游洋又走到尚若然面前。尚若然见她走过来,有些惊讶。
余游洋诚恳地对尚若然说道:“尚姐,我们走之后,你一定要帮我们好好照顾岳云,就算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要对岳云有差别对待,好吗?”
尚若然愣了愣,急忙说道:“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会对他好!”
“那就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希望你多疼疼他。”余游洋说道。
“对,对,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的心又不是铁打的。你放心吧。”尚若然说道。
余游洋最后蹲下来,抱了马岳云好久,直到罗步斋催她走才松开。
罗步斋离开之后,姥爹有一两年没有适应过来。他常常忘记罗步斋不在这里了,经常脱口而出喊道:“罗步斋,来帮我看看这笔账!”或者“罗步斋,你看这枣树又长高了!”或者“罗步斋,你到哪里去了?”
喊完之后,姥爹立即意识到罗步斋回到萝卜寨去了,于是半天不说话,脸色阴沉。外公看到姥爹这样的脸色,便不敢靠近他,不敢跟他说话。尚若然也怕他这样,见他这样就避得远远的。
在那一两年里,姥爹吃饭之前常常多抽出几双筷子来。
外公自小耳濡目染,见桌上多了筷子,便说:“看来今天是有客人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