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摇晃晃酒葫芦,所剩不多。于是莫名的有点烦躁,开始有点抱怨那个小孩子,这么冷的天,为什么非得得罪那个严大人,弄得人一纸状书就要县衙派了拿了去。又有点抱怨自己,当捕快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学不乖的跟同僚一样,拿点“好处”就与人消灾算了,巴巴的跑去亲自拿人,想看看那小孩到底犯了什么要在“途中冻死”的罪。更是抱怨县官吏员逢此时世,早都懂得看风扬帆、看水行船,所以无论追命立了多大功劳,都视同无物。
我只是一个小捕快、大酒鬼,我妄论甚么大节!我也没志气可言!追命拉拢一下略嫌单薄的捕快棉褛,苦笑笑,年近三十,还能有什么雄心壮志,一个小捕快而已,当年的意气风发,早被日子给磨穿掉了。
现在的他千辛万苦,所作所为,却反而成了贪官污吏的帮凶,为虎作伥,百姓们讨厌、仇视他,而权官豪绅又任意使唤、丧尽天良,这样的捕快日子,他当得实在他娘的不乐意!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这捕快日子,他娘的又不能不当!
啐口唾沫,再喝一口酒,追命珍爱的收好酒葫芦,策动马匹,向着群山之间的镜湖庄疾驰而去。
镜湖山庄,因这小县城外的山峰间有一绿如脆、可为妆镜的山间湖而得名。有个曾在京城一时风云的严姓老臣辞官退隐,在这湖边修了这庄园,之后潜行格理,不问朝政,至今已数年。庄主娶了世交的一位贤淑之女为正室,夫妻二人用情颇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婚后二人只生有一子,乳名祺儿,夫人因体虚而不可再育,那严老爷却也没有再纳小妾,将此一子视为掌上明珠,袖里珍宝,无微不至,细心养育。
追命来到镜湖山庄,安了马,递了文书,便听到来招呼的仆役幸灾乐祸的笑道:“官老爷,你可算是来了,那小畜牲狼子野心,竟敢对我家少主不利,你绝对不要对他客气。”
“你家少主?”追命跟着仆役一边走进山庄一边随口问道,“可是你家老爷那位独生爱子?”
“自然。”仆役引路说道,“本来我家老爷收留那个小兔崽子是怜他孤苦,我家少主没个同龄的伴,便赐他在我家少主身边当个杂役,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害我家少主!”越说越有些义愤填膺,“我家少主被这小畜牲一害,可是卧病好一些日子了。”
“嗯。”追命略点头,他本来还在想到底一个小孩子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惹得这位沉心于格物穷理的严老爷风雪送状,非要衙门拿了人去不可。现下听来,倒也觉得严老爷的反应不算过度。
“你看,”奴役经过一堆货物边说,伸手指道,“本来年近除夕,又逢少主生辰,我家老爷还专门托人买了这些烟花爆竹来,准备给少主大肆庆贺一番。”说着,他又狠狠吐了一口唾液,“小畜牲,害我家少主,不得好死!”
追命挑挑眉,奴役已经将他引入正堂,早已有人通报过山庄主人严老爷出来迎客。追命坐于厅下,与严老爷寒暄几句后,便看见有仆役踢踢打打的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进来,推搡他跪在厅前。
“崔捕头,”严老爷拱手说道,语带忿恨,“这便是我刚才与你提起的,下毒害我家祺儿的冯源!这小贼在我家,看一眼便生厌一次,还请崔捕头快押了回衙门。”他一摆手,便有奴役呈上金银等物,“如同我在状中所写的,崔捕头尽可自行审理。”
追命呵呵一笑,先接了金银放在身边的小桌上:“严老爷,我办案自有我办案的打算。”说话间,他瞟了一眼那跪于堂前的粗壮少年。只见那少年面容黝黑,年纪十四、五岁,一双手紧紧握拳置于膝上。听见追命说话,少年抬头与追命对视一眼,追命觉得那目光居然五味杂陈,仿佛藏了无尽悲愤,又好似意味深长,他正一怔,少年已立即把眼转开,几疑是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