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不忍心看女兒在病痛纏身中就這麼死去,也不忍心外孫子從此無父無母,打算把她的房子也賣掉給女兒治病。但這次楊繁媽媽堅決不同意,以死相逼讓姥姥打消了這個念頭,最後只撐了半年,就在對丈夫的悲憤和對孩子的不舍中去世了。那時楊繁才剛升初中。
對老太太來說,小女兒剛死,在要錢給小女兒治病的過程中,又和另外一雙兒女的關係搞得很僵,孩子無法託付給別人。她一個老太婆,帶著一個半大小子,生怕自己一口氣沒上來,孩子就真的變成了孤兒。又怕孩子終歸是無依無靠,而她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也給不了他依靠,就迫切地想要揠苗助長,只顧強迫楊繁學習。
剛上初中的男孩,正是叛逆的時候,家裡又出了那麼大變故,姥姥只會一個勁逼他學習。楊繁本身也是執拗調皮的性格,也不聽老人的話,一張刀子似的嘴,怎麼氣人怎麼來,常常氣得老太太一臉鐵青,接著就是棍棒加身。老太太沒法子管他,只能在他母親遺像前告狀、去學校給老師告狀,硬生生把他逼成了白羊路著名小混混。
白羊路的街坊最常看到的場景就是,楊繁繞著馬路飛跑,老太太舉著棍子在後面追,邊追邊罵,追不上就去找警察,帶著警察去網吧和遊戲廳抓楊繁。
社區派出所里有個大哥是他家鄰居,很清楚他家的情況,同情一個小老太太帶一個小混蛋實在不容易,義不容辭就把「教育」楊繁的任務給接手過去,時不時就請他去派出所里喝茶做思想工作。
照這麼發展,大家都以為洪城監獄肯定給楊繁預留了一席之地,萬事俱備,只等他成年。
結果在他18歲那年的高三家長會上,他戴著大紅花,跟其他文理科年級前五名一起,十個人新婚佳人似的站成一排,接受表彰。因為高二的第二學期,楊繁考了理科的年級第五。那一整天他都興奮得臉膛發紅,也第一次發現他姥姥原來是個慈祥的老太太。
姥姥把他那張新郎官一樣的照片拿去相館封了起來,買了個相框,就掛在他媽媽遺像左邊,一年後,遺像右邊掛上了他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再後來,老房子被占,搬新家前搬過好幾次家,那時候姥姥已經混混沌沌記不清事兒了,原來客廳掛著的三個相框也在搬家的過程中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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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從一個接一個懶覺里飛快溜走。封季萌對時間的感知產生了許多不可調和的矛盾。比如他覺得這個假期過得特別快,然而每次在楊姥姥跟前假裝學習,時間又特別慢,慢得他能數清楚牆上掛鍾秒針移動的「滴答」聲。
他天天去楊繁家裡,但楊繁並不是每天中午都會回來吃飯。店裡忙起來,他替馮文慧把飯給楊繁和大成送去時,也只能看他幾眼,沒什麼機會說話。他好像一直在等待,等待的時間像是細沙一樣點點滴滴從指間流走,慢得好像一攥手就能握住。但假期一結束,這一切又那麼快,快得他好似只做了一個輕快的美夢,醒來只記得愉悅的心情,不記得夢裡的內容。
日子開始變得飄飄忽忽,他生活在一個透明輕盈的氣泡里,現實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何香蘭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樓下日日夜夜打麻將的吵鬧也變得像是遠處傳來的。透過這個氣泡,只有楊繁的臉和姿態格外清晰而生動,他能捕捉到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每一個眼神都讓他心動和快樂。
假期後,封季萌做了個決定,一放學他就拎著書包直接去了楊繁的洗車店。說他聽了楊繁的勸告,決定好好學習,爭取早日獨立。而作為叫他好好學習的始作俑者,楊繁有義務監督他,所以他以後每天放學先去店裡把作業做完才回家。
這個時間楊繁正忙得熱火朝天,他頂著一頭汗,拎著洗車的噴頭,很想給封季萌洗洗腦子,又騰不開手。不過最後看在小屁孩改邪歸正的份上,還是同意了。往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