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晰嘆了口氣:「我指天發誓連你的髮絲都不會碰,將嫁衣解了罷,能睡得舒服些。」
說到這個份上了,年知夏不得不將自己的雙手覆在了衣襟上。
傅南晰原已闔上了雙目,為了讓「年知秋」放心,又背過了身去。
年知夏費了許久的功夫,終是將嫁衣解下了。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傅南晰確認道:「你當真連我的髮絲都不會碰?」
他已過了鎮國侯府的門了,本不該這樣對自己的夫君說話,一出口,便後悔了,卻又不知該如何彌補,斷斷續續地道:「我……不是……我……我沒有不想要你碰我的髮絲……我……是我失言了……」
傅南晰依舊背對著「年知秋」:「『知秋』,我知曉你不願意為我沖喜……」
聽到這兒,年知夏當即緊張了起來,雙手握拳。
他又聽得傅南晰接著道:「我其實認為沖喜沒甚麼用處,只會害了你。我曾勸過娘親,可惜我勸不動她,只得遵循孝道,聽從了她。『知秋』,倘若我命不該絕,能好起來,我再與你做……」
他尚未說完,便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年知夏遲疑片刻,將右手貼上了傅南晰的後背,為其順氣。
傅南晰的身體微涼,與傅北時的灼熱大相逕庭,確是一具病入膏肓的軀殼。
待傅南晰緩過氣來,繼續道:「多謝你。倘若我命不該絕,能好起來,我再與你做真夫婦,當然前提是你心甘情願;倘若我氣數已盡,臨終前,我會懇請娘親在我百日後將你送出府去,允許你改嫁。『知秋』,你才一十又六,委實太小了些,不該守著我的牌位虛度餘生。」
傅南晰這一席話像是發自肺腑,年知夏登時愧疚更甚。
傅南晰如此為他著想,而他欺騙了傅南晰,又利用了傅南晰。
他想了想,道:「你……你不覺得說這樣的話不吉利麼?」
出嫁前,他其實是盼著傅南晰死的,只消傅南晰一死,他便不會暴露了。
而今,他卻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陰險小人,愧對飽讀多年的聖賢書。
「沒甚麼不吉利的,我絕口不提『死』,便能長命百歲?」傅南晰自然怨天尤人過,若非這一身的沉疴,他便能隨父親建功立業了,退一步說,只要能下得床榻,能提得起筆,他至少能當個文臣,證明虎父無犬子。
然而,於他而言,無論是做武將,抑或是當文臣,皆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現如今,他在病痛的磋磨之下,業已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運了。
絕口不提「死」,不一定能長命百歲。
年知夏由衷地道:「你定會好起來的。」
傅南晰玩笑道:「你這般想與我做真夫婦麼?」
年知夏心裡頭裝著傅北時,自不想與傅南晰做真夫婦。
不過,他作為傅南晰的娘子,不便拒絕;他作為一個騙子,不忍心撒謊,遂沉默不言。
傅南晰不久前喝了靈芝,才有氣力說這許多話。
眼下他又睏倦了,柔聲道:「我是與你玩笑的,你勿要當真。」
年知夏鬆了口氣。
傅南晰有氣無力地道:「上來歇息罷。」
年知夏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上了床榻。
他鼻尖儘是從傅南晰身上傳來的藥味,耳中儘是傅南晰微弱的吐息,竟陡然產生了向傅南晰坦白的衝動。
但他不能這麼做,他不能害了爹爹、娘親、兄長以及妹妹。
第四章
他心下愁腸百結,同時又歡欣雀躍。
自此之後,他便與傅北時居於同一屋檐下,抬首不見低首見了。
他將自己的右掌送至鼻尖,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