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跪满了数百名僧众,正对着当中的三世佛膜拜,柴荣定睛看去,五丈高的巨佛,居然真的是银光闪闪,在无数长明灯照耀下闪耀万方,一派云蒸霞蔚、瑞气腾腾之态。
佛像正下方一个入定老僧面朝众人、背对佛像,坐在那里丝毫不为外物所动,一副法相庄严的肃穆之态,尤其是他的胡须眉毛已经纯白如银,与镀了银的佛像颜色几乎一般无二,而且长眉下挂直到面颊,苍髯更是垂至腹下。
其他和尚哪怕一直在膜拜神佛,见到皇帝进来肯定也要至少抬头看一下,那个老僧却是丝毫没有反应。不过,柴荣一开始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在意那个老和尚,因为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座异样的大佛吸引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柴荣三尸神暴跳,他一直坚持“信佛不在其像、倘佛生于今日,肉身尚可饲鹰,何况以死后塑像以救万民”的观点,如今佛像在他勒令熔佛铸钱的时候如此显灵,那不是赤裸裸地打他脸么?
柴荣审视许久,一看铜佛底座还有大量裸露的赤铜,乃至铜锈,而且佛体上的银质细看的话也不是非常均匀饱满,有些衣褶细微之处的缝隙,依然有铜色显露哪怕是“天灵涌泉”最初波及的佛头部位,也有佛的下颌部位未曾变银,很显然是因为当时的“灵泉”没有淋到这些部位而已。
只不过其他人都在看到神迹的时候就慌忙跪地膜拜,根本无心细查,所以这些破绽也就没人在意。柴荣当然不甘心,当下从赵匡胤手中抽过一柄仪仗用的玉斧,越众走过一群惊骇地僧人,用斧头刮着佛像盘起的膝盖部位,果然挂掉薄薄一层表面之后,里面就已经是露出了铜色,白银的厚度,连一分都不到。
柴荣心中大喜,以为终于找到了破局的缺口,回身大喝道:“看到了没有?看到了没有?这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偷偷在上面刷了一层银漆而已!这算什么神迹!只不过是一些妖人蛊惑人心,诸将不要被骗了。”
一边说着,柴荣一边一把拎起那个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老和尚,质问道:“你这妖僧是何来历!究竟用的什么邪法让此妖法得以施行?”
李重进见状立刻跨前一步,攀住柴荣的胳膊,低声劝道:“陛下不可造次……这位便是唐宣宗年间重建金山寺的高僧法海禅师,如今已经百岁有余高龄了,在江左德望极高。”
“李将军所言,老衲可不敢当。不错,老衲便是法海,宣宗四年得此皮囊,宣宗末年舍身入佛门,誓要重振会昌大难后之金山寺。如今也算痴活一百零九岁矣。老衲生人之前四年,此寺遭逢会昌法难,不曾想活到如今年纪,还能再见如此‘雄主’。”
“你这贼秃!”柴荣涵养再克制,听了这般言语也是彻底失去了耐性。
“陛下……末将当时亲眼所见,神迹显现之前,是无色透明的灵泉灌顶,从佛头上涌出,洗遍佛体后,才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慢慢变色。绝不是一开始就熔融的银漆啊。”一个明显还算是比较信佛的基层军官,貌似是李重进手下一个都头级别的家伙,在柴荣辩解的时候,居然还继续抗辩,向柴荣说明情况。虽然他的话音中充满颤抖,但是很显然他的信仰让他愿意冒险鼓起勇气劝说“误入歧途”的皇帝。
“给朕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也拿下!”柴荣厉声一喝,冲上去一脚踹到那个军官,然后拿着玉斧挥斥方遒地指着众人,“提前预做准备的鬼把戏,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若真是佛祖显灵,便在此刻让佛像再次变色好了——它能把佛变成金子的么?朕就在这里看着,可以么?若是他能在朕眼下如此,那朕便信它好了。”
大殿中死一般的沉寂,或许比死,只是多了一些喘气声,许久没有人抗辩,除了那些原本应该恭敬低头的人,此刻都用各种各样复杂的眼神盯着柴荣,有惊恐,有迷茫。柴荣还算满意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