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捻着他米黄色的手串说: 那一年我十二,你妈十岁,你姨七岁,咱家那个住房的——一个妈妈带着她的儿子和闺女,那俩孩子和我们一样大的年纪,她们在咱家住了有三年了。那家住房的手脚不忒干净,晃常儿就趁着咱家没人时过来蒯勺面,抓把米,气的我们没法没法的。那年头都穷,你姥姥一个小脚女人一天天陀螺似的不得闲,干完队里的又干家里的,累的晚上睡觉都直哼哼,你姥爷走得早,我们小也帮不上忙,你说,她家还老悄么鸟儿的过来拿东西,能不让人生气嘛。那家那女的可厉害了,三句话不合就跟人打起来,我们也都不敢惹她,让她们搬走,她们也不搬,房钱一年得欠着咱们三个月的。 那天我们放学回来,从同学那借了一本小人书,我和你妈,还有住房的那家的女孩叫秋芬,我们仨坐在炕上,靠在窗台上看书,那时的窗子是活动的,可以摘下来,我们就摘下了半扇,就着天亮看,我记得我们看的是《劈山救母》。那天有些阴,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书看到一半时,你姨和那家的男孩也跑了过来,那个男孩叫春雷,他俩在窗户外,我们仨在窗户里,我们五个人头对着头,看着看着起风了,俗话说风是雨的头,果然,没一会就下上雨了,雨倒是不大,毛毛丝丝的,我们也没当回事,继续看。我记得就在墙上的挂钟打了四下时,突然间咔嚓一声巨响,一个雷劈了下来,正劈到窗框上,把我们震的整个身子都麻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你姨和那个春雷就倒了下去,就在他们倒地的同时,也不知道打哪儿窜出来一个大火球,足足有一个篮球那么大,忽的一下就窜进了咱们屋,在屋里转了一个圈后,忽的又窜了出去,拐了个弯就上了咱房顶,接着就听哐啷一声,房顶的烟囱让火球削下一半来,紧跟着那火球又像离弦的箭一样,奔着院子南头就冲了过去,那火球叫一个快啊,眨么眼的功夫就把一棵枣树给烧焦了,然后它也灭了,你说把我们吓得啊。过了好半天,我们仨才醒过神来,才看清火球所穿过的窗户框,房檩子,墙,都给燎的焦黑,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子糊爆味。我们定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你姨和那个春雷来,我们赶紧跳到窗户外,就见他俩头对头躺在地上,我们对着他俩连喊带嚷,连拉带拽,得有一袋烟的功夫,你姨醒了——那个雷,把你姨击晕了。春雷那小子,却咋叫都不醒,我们害怕了,哭着喊着出去找人,那时,大人们下地干活还没有收工,赶等着一队人马赶回来时,春雷已经断了气。唉!可怜好好的一个孩子!就那么没了...怪到人们总是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那件事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一想起来我这心里就打哆嗦,还好你姨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真的吗?大舅。对于雷击人这样的事,我听过好多次,电视上广播里也经常提及,但离我这么近的讲述,还是头一回。 那还有假?这样的事我能撒谎吗? 是吗,那后来呢? 后来县里来了人——那件事不光轰动了咱们全村,也惊动了县里,那可是咱们县从建立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县里相当重视,他们派人在咱们家前前后后看了好几天,来来回回测了好多次,左邻右舍的也问了个遍,也没得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后来,春雷他家搬走了,听说县里给他家在别处安排了房子,还听说给他妈找了个工作,打那以后我们再没看见过那家人。我大舅说。 是吗? 嗯。 妈,我大舅说的是真的吗?我老是不相信,我不信那个人会在我大舅我妈他们面前被雷劈中,所以问过我妈好几次。 是真的,你大舅说的一个字都不差。我妈说。喜欢静静的葡萄架()静静的葡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