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心里当即就怒了,他们这几个搞卫生的还没抱怨,这个后来的小丫头倒是咋呼得欢,她以为她是谁?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脚踏江山的女王?这年代已经不时兴这种贵族人物了,连她秦大公子这个真正的古老贵族都放下了身段,扎起衣服来干活,这个黄毛丫头装什么娇贵?
心里越怒,秦秣脸上反而露出一个越发灿烂的笑容。她将拿着抹布的那只手向着陈燕珊一挥,笑吟吟地招呼道:“同学你好,我叫秦秣,你呢?这个风扇还不错,你要不要来帮忙擦干净?”
陈燕珊的反应出乎秦秣意料,她并没有再娇气地一惊一乍,却只是睁大眼睛,颇为娇憨地问:“我叫陈燕珊,你也是这个宿舍的吗?你会搞卫生?我从来没做过啊,你要我帮忙,怎么帮?”
秦秣又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燕珊,顿了片刻,然后眉梢轻挑,反问道:“你愿意住这里?”
“哎呀!”陈燕珊连连摇头,“怎么会?我才不要住这里。不过,我很喜欢助人为乐的,你要我帮忙吗?”她说着话,又小心地踮着步子走进寝室,看她的样子,仿佛是在担心自己的鞋子把秦云志拖过的地板踩脏。
秦秣对陈燕珊的第一映像渐渐被推翻,她发现这个女孩娇气得直白,偏偏又不乏几分天真善良,这性子倒是有意思得很。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只以第一映像去判断一个人本就是片面的。
有些人比较简单,多接触几次就能被看透,可是有些人却像是谜,也许接触一辈子,也未必会被人看透。
秦秣的上辈子太短,这辈子又才刚展开,她能看透什么?她又看透过什么?
也许红尘的滋味,就在于看不透罢了。
因为看不透,所以才有那么多的贪嗔痴惘,爱恨喜憎,才有这万丈红尘的多姿多彩,才有无数的人甘愿哭哭笑笑。佛家求看破,只为解脱,可是解脱了,又何必来这世上走一遭?
人生来,就在红尘的苦海里沉浮,渡与不渡,只在一念之间。如果不渡,那么便要有承受苦海的觉悟。直到红尘的五光十色将人炼得百毒不侵,那大约就是另一种正果了。
秦秣看不透,她也从没想过渡或不渡,她只知道,不论前世今生,她都要好好生活下去。当年生活在奢靡大宋的社会规则之下,如今则生活在这个时代或明或暗的种种制度下。在这个时代,秦秣虽然生活得清苦,但她眼前的希望,却比前世要明亮百倍。
这不是那个陈旧的嘉佑年,在这个时代,秦秣可以有无限未来。
所以两世为人,面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又何妨宽容些?更何况,她本就是个习惯怜香惜玉的人。
“你帮我打一盆水好不好?”秦秣柔和地笑了笑,随便提了个简单的小要求。如果真叫陈燕珊来帮忙擦风扇,那显然是不现实的,秦秣也懒得为难她了。
“好啊。”陈燕珊甜甜地笑着,踮起脚就往最里边的洗漱间走去。
“哎呀,珊儿!”罗娟连忙跟进去,一把拉住陈燕珊的手臂,“你这孩子,这种脏活怎么是你能做的呢?真是……快出来快出来。这个,算了,妈妈帮你做,你到外面休息会儿,注意别把身上弄脏了啊。”
秦秣正擦着风扇的手一顿,唇角不自主地就逸出一丝苦笑。
罗娟的话听在她耳里,却是如此熟悉又陌生。当年的秦大公子耳边可是听多了类似的话语:“公子爷,您身份尊贵,莫要折杀奴婢……”
“秦公子,这般肮脏之地,岂敢劳您踏足?”
“小侯爷,为您效劳,是下官的荣幸。”
“大少爷……”
“……”
千年之后的如今,却有一个母亲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说:“这种脏活怎么是你能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