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將一個木箱打開,裡面一具慘白人骨,頭髮花白,身上是顏無喜穿的破舊道袍。宋顧追將那白骨放在岑墨行的身邊,岑墨行噙著淚花轉頭,笑道:&ldo;師尊,你我師徒一場,想不到今日還能相聚。你從小便不喜我穿白,也不喜與我親近,今日可還走得開?&rdo;
岑墨行端坐在洞口,仰天而笑:&ldo;不是要以我為餌,來吧。&rdo;
一生殺人無數,夜裡何嘗不會想些是非對錯?可惜謊言蒙蔽了雙眼,怎麼也不願承認顯而易見之事。這一生他還能做些什麼,舉頭三尺,已經到了還債之時。
如今這牽念一生、又毀了他一生的人就在身邊,與自己一同受苦,心中哪還有半點遺憾?
計青岩走上前,食指放在他的前額,說道:&ldo;從今以後,你與上清宮恩怨兩清。&rdo;
語畢,一道真氣自前額入體,在體內經脈之中急速而行。岑墨行咬緊牙關,只覺得周身大脈疼痛難忍,須臾,只聽一前一後兩聲石頭崩裂,鑲在他和骸骨左手護腕之上的紫色靈石碎成無數細小石片。
他一生殺人煉魂,這紫色靈石正是顏無所賜,有了它,邪靈便不敢追魂索命。如今靈石斷裂,豈非到了清算的時候?
望天梯上無一人出聲,靜悄悄的。
計青岩走到蕭瀟道人躺著的身體旁邊。魂魄入了魂器,身體卻還在,了塵將他的身體送來這裡便去了。他如今不敢碰這身體分毫,身體一痛,蕭瀟之魂得知身體所在,不以魂術尋找便可返身,立時便能壞了大事。
他已經束手無策,魂魄不死,關靈道永無寧日。
他身上的大紅喜袍沒有脫下,輕輕蹲下,細看關靈道的沒了聲息的臉。面色紅潤,身體溫暖,就像入睡一般,這是魂魄沒有遠去,他的靈道也沒有死。
沒有死,便尚有一線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雲翻霧涌,淡淡黑煙咆哮而來,猶如千軍萬馬。這裡無人能聽魂,漫山遍野只聽到疾風的聲音,可倘若關靈道在,其中的悽厲必然是衝破雲霄。
這是多少無處可去的邪靈,終日飄飄蕩蕩,轉世不得、散化不得,也找不到泄恨的人。如今靈石斷裂,空谷風起,將它們的一腔仇恨也點燃。
黑煙頃刻而至,扑打在岑墨行和和那屍骨之上,似有無數人頭攢動。百鬼咬齧,岑墨行渾身是血,眸中含淚,臉上卻還慘笑不斷。
邪靈噬人之苦,如今他終於受得了。
計青岩手中的白劍輕輕一揮,邪靈被淺淺白光刺痛,不甘心地離開岑墨行的身體,忍不住朝著石門懸畫靠了靠。計青岩輕聲道:&ldo;不是要報仇?你們的仇家在裡面。&rdo;
語畢,白劍寒光四起,邪靈一時間難以抵抗,紛紛躲進畫中。計青岩一道白光將那畫封了,道:&ldo;去吧,去找你們真正的仇家。&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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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靈光將他身體的幾處刺穿,雖是魂體,無處流血,卻也痛得難以忍受。關靈道咬緊牙關,心頭慘然,他已經無甚氣力了,絞殺蕭瀟道人的機會只此一次,師父遲遲不動,已經是大勢已去。
眼前不知怎的,竟出現上清宮血流成河的景象。他有些意識不清的愴然,這是前世,亦或是今世?是昨夜,還是明朝?
也許世世代代都會是如此,短暫的掙扎,不過是死水微瀾。
心疼那些愛自己的人,心疼得要命。
突然間,身上的疼痛減弱了些。
關靈道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想像,身體裡卻似乎有什麼渾厚之氣在緩緩流動。他覺得怪了,睜開雙目,蕭瀟道人一臉的蒼白,身體裡發出的藍光正在變淡變弱。
護魂劍上的黑氣不知怎的,像是蛟龍抬頭,逐漸濃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