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诺
一直等到晚饭后,罗永城仍迟迟没有回牢中,长青大是紧张,阴暗中眼神明亮,焦灼如困兽。
玲珑也担心,看一眼长青,低声问平:“他……葛头怎么样?”
平不响,眼色忧郁,一边手上不停,向侍卫讨了水与棉帕覆在葛瑞额头,虽然已有过大夫来为他包扎伤口,但失血过多,此时竟发起烧来,一张面孔明明已是死灰色,此刻又升起奇异红晕,叫人触目惊心。
玲珑看了泪盈于睫,其实,他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她。
记得在山洞时,他仍能强撑,面上血淋淋,撕碎外袍裹了肩头伤口,横刀把她护在身后,每隔一段时间,回头叮嘱一句:“玲珑姑娘你别担心。”
她很想说:“我姓詹。”可每次终又咽回去,出不了声。
“罗庄主不会有事的。”平总算得空歇下来,叹道:“太后不会伤他。”他垂下眼帘,看着葛瑞,“我倒是很担心他。”
长青点点头,“葛头真是条汉子。”
唐流自回来后还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缩在墙角,目光游离,偶尔与玲珑目光相遇,视若不见。
不多时,牢外脚步声传来,长青看过去,却是一队侍卫开门进来,道:“太后有旨,欲召见平将军、傅长青。”
众人过来开门,倒没有用绳子捆绑,客气地请出去。
“请把我和葛头关在一起!”玲珑突然叫,“你们不能让伤者一个人躺在那里,让我去照顾他。”
她向来沉静,此时声音却激烈尖利,侍卫们交换个眼神,看地上葛瑞身上刺目地红,牢里已隐约有腐烂气息,他们也觉不妙,终于把她放过去。
“你要非常小心他的伤口。”平嘱咐道,“这里空气阴湿寒冽,包布需要勤换……”
他渐渐止了声,叹口气,看一眼唐流,随侍卫走了。
夜暗遁如鬼魅,只窗口一线月光,寒色沉沉,映得房中境况凄凉。
玲珑俯身贴在葛瑞嘴边问:“葛头,你觉得如何?伤口痛不痛?要不要喝口水?”声音柔弱无助,根本已不像是她往常的口气,字字如长了滴血的翅羽,在墙壁与墙壁间挣扎碰撞。
“容儿……”唐流想劝几句,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于是回到沉默,听房外人声渐行渐远,平与长青将会面对什么?她已根本想像不出。
黑暗里旧事幕幕重回,嫁人、杀人、遇到平、去马庄,种种遭遇荒诞诡异至不可理喻,但这所有的怪诞、奇突、不可思议,又都不能同事实真相相比,以往的愤怒反击全部化作太后唇边的一抹嘲笑,反置她于无立足之地。
青石板地面入夜更冷,熏儿紧紧靠在她身上睡了,才七八岁的孩子已经懂得看大人眼色,吃饭起居决不给人添麻烦,闲暇时自己用手指在木栏间穿梭玩耍,乖巧得一点动静也没有。
唐流抚摸他小小脑袋,听对面牢栏里微弱呻吟。葛瑞居然睁开眼,他唇上皮肤干裂翻卷,额上却是满头大汗,眼神呆滞,定定地看住玲珑。
“葛头,你怎么了?”玲珑又惊又喜,叫唐流,“阿流,快看呀,他看我了。”
唐流立刻扑到牢栏上,连熏儿也醒了,稚声叫:“葛叔叔。”
葛瑞茫然地转动眼珠,混浊迟钝,仿佛并不能分辨出他们,当她们都要灰心失望时,他却呓语般喃喃地发出声音道:“玲珑姑娘……”
“我在,我在。”玲珑欢喜,把碗凑进他唇边,“你发烧了,葛头,喝点药,捂出身汗就好啦。”
葛瑞并不张口,缓缓抬手,终又无力垂下,他侧过脸去。
“怎么了?”玲珑急,“你听得懂我的话吗?来,喝口药。”
“不……不……”葛瑞艰难地,从唇间挤出些字,气喘吁吁,重新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