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东行署接连打电活来要我去述职,质问我为何违抗命令,给你们提供给养。”
“董先生做事一向严谨,鄂东行署不应该晓得这事呀!”
“我这次来,就是想弄清傅先生是否在使暗渡陈仓之计。”
“是的,我是有这种设想,可惜没来得及亲手做。先前我说大话,你当县长不
会短于三个月,也不会长于半年,没想到你干出了奇迹,一直撑到今日。柳子墨的
哥哥当了汉奸,王参议死于日本人的细菌战,没有人在背后撑腰,一个人能在国民
政府里当官,你我往日就用不着齐心协力搞暴动了!不是我吓唬你,这种电话是秦
桧杀岳飞的十二道令牌,你去得了三里畈,只怕回不了天门口。”
“可梅外婆要我放心去,身正莫怕影子歪。”
“这种事就不能听梅外婆的!别人起了杀心,她还要将脖子洗得干干净净,不
怕自己头颅落地,却担心脏了人家的刀。”
“正因为你我一同出生入死过,我才来问问你。”
“你有没有对谁动过杀机?”
“有。林大雨。我总觉得梅外婆和杨桃是被他害的。”
“你看看,很多时候杀人并不需要真正的原因。”
屋前屋后的大樟树先黑了。无须傅朗西吩咐,紫玉已经张罗出几个像模像样的
菜。傅朗西正要请董重里就座,阿彩从门口闪进来,连连说她早就闻到好菜好饭的
味道了。为了陪董重里,阿彩喝了不少酒。说起来多数是替别人喝的,紫玉要给董
重里敬酒,阿彩马上说,傅朗西这一回来,有可能让紫玉怀上孩子,所以酒要少沾。
傅朗西要给董重里敬酒,阿彩又说,且不论傅朗西肺上的毛病有没有好断根,为了
让紫玉早日怀上孩子,这酒也只能打湿嘴唇表示一下。加上董重里的回敬,紫玉和
傅朗西的酒,几乎全让阿彩一个人喝了。似醉非醉之际,阿彩深情地叫着董重里的
名字,希望他这一次再也不要走了,同傅朗西一道做独立大队的主心骨。傅朗西没
有接着这话往下说。紫玉送阿彩回屋里休息了,他还是只劝董重里绝对不要冒险述
职。
与拖拖拉拉不肯善罢甘休的秋天大不相同,在俯瞰天门口的天堂深处,有一阵,
两个人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傅朗西于是像阿彩早就预料的那样,极为果断地邀请董
重里回来:“只有由你来指挥独立大队我才放心。”
董重里顿时觉得内心受到空前洗劫,只剩下一片哗哗啦啦的枯枝落叶。本来还
在犹豫的他突然决定:“我是一县之长,没有理由不向上司述职。”傅朗西没有再
勉强他。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下落雪了。有一天,阿彩在半夜里大声叫着:“董
先生!董先生!”正在起夜的紫玉听到阿彩在说梦话,忍不住摇醒傅朗西。傅朗西
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是不是对董重里有想法了?”“这就对了。你应该
早就发现阿彩看董重里时,目光比天亮前的星星还亮。”傅朗西当时没说什么,早
上醒来,还没来得及想起夜里的事,阿彩就在外面报告,她要趁早带几个人下山。
阿彩说走就走,完全是过平安日子时免不了要使小性子的女人脾气。有紫玉
在一旁相劝,傅朗西没有特别气恼。阿彩从山下回来后的样子让傅朗西仅有的一点
怒火也熄灭了。对傅朗西来说,阿彩带回的消息既好又不好:董重里果然被撤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