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长沙,万里戎机,相伴而来的往往是兵马轻嘶,金柝寒朔,面对千军万马铁衣甲剑戟,每一次抬头都冷冷清清,这二十余载孤身一人,无论做什么事心里那种感觉都是一样。
在清晰至极的地方,一点模糊的孤独,会不经意的袭入心间。
他嘴角勾起冷冷自嘲,五官的线条更添肃峻,然而透窗映来一束朦胧的烛光却出其不意的在侧首时覆上了他的脸庞,将那份漠然轻轻遮掩,使得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
室内罗帐轻垂,淡淡的盈绕着凤池香的味道,卿尘只着了白丝中衣,手中书卷虚握靠在枕上假寐,雪战伏在她身旁蜷成一个小球,睡的香甜舒服。
夜天凌迈入寝室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角,俯身悄悄拿起卿尘手边的书,目光一动落到了她的脸上,一时间流连忘返。
红罗轻烟,那微微散乱的青丝如瀑,细致长眉斜飞带入乌鬓,睫毛安静丝丝分明的衬着梨花雪肤,挺秀的鼻梁下淡淡的唇,衣胜雪,人如玉。他看着她,竟有些深夜梦回的错觉,异样的轻软温柔的生遍心间,淡去了一切惊涛骇浪。
烛花“噼啪”一声,夜天凌眉目不动看了看半明间的宫灯,起身脱掉外袍。
然而再回身,却见卿尘已经醒了,正嘴角含笑,慵懒而温柔的看着他。
“总是这样睡,小心着凉。”夜天凌无奈笑道,将被角一扯替她盖好,神情平常。
“谁让王爷总彻夜不归?”卿尘撑起身子故意嗔道,声音里却分明是心疼。
夜天凌眉梢轻挑,目光中微微带着歉疚,淡笑道:“怎么,王妃独守空闺,心生寂寞了?”
卿尘红唇微抿白他一眼,见他眉宇间带着几分闲淡不羁,甚至更多满足的安然,不似前几日凝重,便问道:“皇上怎么说?”
“准了。”夜天凌躺到她身旁,淡淡道:“即日便可启程。”
奉旨入蜀,明为水利,实定西藩,是撤藩的一步妙招。
夜天凌尽日赋闲府中钓鱼品酒,朝堂军中索性置身事外,然千丝万缕却都在不动声色间汇入凌王府,处处点点经纬纵横,滴水不漏。
多年征战,夜天凌已是军中之灵魂,凡动兵锋天帝必有倚重,几乎已是一种习惯,也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撤藩,乃是天帝毕生之政愿,此时执意而行未尝不是有一了夙愿的意思。面对夜天凌的退,天帝虽不多言,却如何不是无可奈何。
数日前开始天帝每日昭夜天凌入宫下棋,夜天凌便奉旨陪天帝下了数天的棋。
如今棋下完了。
既然要动兵,那便必然将按他的部署,事事因势而成,处处可为己用,这便是夜天凌可怕之处。
她舒了口气,侧头见夜天凌手臂垫在枕上静静看着帐顶,方才的温柔褪去,脸上连平日人人熟悉的清冷都不见,极漠然的,没有丝毫的感情。
唯有那眸中,深冷一片,幽暗无波,因下了某种决断而隐含着锋锐冷厉,竟是摄人杀气。
戒急用忍,他究竟能将这几个字做到何等地步?
轼父夺位之仇,看似无动于衷,夜天凌对天帝始终维持着父子君臣的相处,只因二十余年,他们本便是父慈子孝。
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那从来不说的恨,他所失去的,因为太深而不愿提起。
爱亦到极处,恨亦到极处,卿尘看着他闭目皱眉,眉间的那道刻痕如同揉进了她的心底。她像往常一样无数次的伸手,轻轻的抚上他的眉心。
夜天凌微微一惊,猛的睁开眼睛,却在看到卿尘那双潜静的眸子时怔住,仿佛被她自某处深暗的梦中惊醒,心中竟涌起如释重负的感觉。
卿尘淡噙着笑意,轻声说道:“回家了,就不想了,总皱着眉头心里会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