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把精致的小刀割掉扎西嘉措身上坏死的肌肉,还是用一根几乎不能拿起来的小针缝合扎西嘉措的伤口,都让央金玛看得暗自惊叹,就是一个可以把七色彩虹织到氆氇上去的藏族女人,也不会有这个巨汉如此灵巧的手。而杜伯尔神父似乎要严肃刻板一些,他的脸上很少看到笑容,目光犀利,像冰凉的刀子。罗维神父的胡须也比杜神父浓密,几乎看不到他的嘴,可修理得十分得体,飘在胸前像一面小小的旗帜。
神父们走了后,托彼特陪着央金玛,安慰她说:“姑娘,你的男人不出一个月,就可以下地走路了。神父们的药,总是很管用的。”
“比活佛加持过法力的药更管用吗?”央金玛问。
托彼特说:“看看我吧,姑娘,是神父们帮我赶走了身上的魔鬼。”
央金玛想,只看你的外貌、不看你的心,本来就把你当魔鬼呢。如果神父们把骏马一样英俊的扎西哥哥治成你这个样子,他宁愿不活了,我也不要活。
托彼特看央金玛不相信的样子,就说:“姑娘,可想听听我的故事?天主在我的身上显示了他的救赎。”
央金玛好奇地点点头。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天主,就像一个远方的雷霆,这些天来总是在央金玛的耳朵边“轰隆隆”地滚来,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姑娘,我知道我长得丑,人们梦中的魔鬼,大概就是我这个样子吧。我们碰见的那天,你就叫我魔鬼。不要难为情,这样的场合我经历得很多啦。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天主为什么要让世界上最丑的人,在一个最美的姑娘面前,充当天使。
我出生在一个麻风病家族,麻风病你知道吧?就是我们藏族人说的“鬼见愁”病。在过去,我们这样的人家被认为魔鬼缠身,或者直接就被称为魔鬼的化身。也不知从哪一辈时起,我们家的麻风病代代相传。我们没有住在村庄里的权利,只有朝着炊烟飘拂的方向到处去讨饭。打狗棍、破饭碗、羊皮鼓是我们的传家宝。我们一般不敢走进村庄里,只能在村口远远地敲羊皮鼓。有慈悲心的人知道是麻风病人来了,会在傍晚的时候在路边放上一团糌粑、几块牛骨头什么的。如果我们冒失地去拍人家的门,不要说我们丑陋不堪的面目,衣不蔽体的外貌,就是我们这魔鬼的身份,连狗都对我们深怀怨恨,心肠再慈悲的主人,也会躲得远远的。
托彼特纪(3)
从我记事时起,我就知道我是丑陋的、卑微的、罪孽深重的。我的鼻子生来就是烂的,我的嘴也总是在抽动,就像在不停地咀嚼。但除了空气,我能吃到什么呢?饥饿是我的朋友,寒冷是我的伙伴。我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心的人,求你行行好,给口糌粑吧”。
我害怕这个世界,我也被这个世界所厌恶,大地上的草木,森林里的百兽,雪山上的神灵,都是我的敌人。连天空吹过的风,飘来的雨雪,不是在嘲笑我,就是在折磨我。让我冷,让我冻,让我无处躲藏。
有一年的秋天,我的父亲在一个村庄外敲了三天的羊皮鼓,但没有一个好心人出来送一口糌粑。而我们都饿得再没有翻过村庄后面那座大山、继续向前乞讨的力气了。我的一个姐姐已经病了好多天,说魔鬼的话,抓地上的土、扯路边的枯草吃。那时我大概有六岁多,已经知道一口糌粑的金贵,比得到天上的星星还难。但如果我没有敢去摘星星的勇气,我的姐姐那天就要饿死了。我虽然不懂死意味着什么,却看见过我父亲把死去的母亲推进澜沧江里,把身上已没有一丝热气的哥哥丢在雪山上。我不想再失去我的好姐姐,就趁父亲去山上找吃的时,自己一个人跑向了村庄。就是被狗咬,被人辱骂追打,我也要得到一口救命的糌粑。
我当然不会轻易去拍那些富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