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之好气又好笑,道:「不要我熄灯,讲就是了,用得着动手?」
康浩陵甫一跌倒便跳了起来:「这事重大非常,我要看清楚你的面sè,瞧你是否说谎。你一熄灯,我便甚么也瞧不见了。」脚下暗暗度着脚镣份量,万一要再动手,便不至于又栽个跟头,同时正sè盯住了黎绍之双目。
他身长不及高壮的黎绍之,近距瞪视,微微仰头。黎绍之只觉这少年一仰脸间忽现煞气,便是当rì跟他比武,也没见他露出这等狠状,摇头道:「这皮环的旧主人,可没你这么蛮不讲理。」康浩陵喝道:「他到底是谁!」
黎绍之道:「你不先吃饱了饭?」康浩陵心急如焚,道:「你别吊老子胃口!」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跟黎绍之学了这粗俗口吻,竟自称起「老子」来。这与他平素受李继徽严教、又在南霄门中位居年幼弟子的谦谨,大相违背,不禁心中一怔。
黎绍之背靠墙壁,坐在地下:「你吃了我便跟你说。还有,你能不能小点声!我那麻…麻…总之你别让老子陪你一块死。」料康浩陵受脚镣所限制,无法过来动手。他自称起「老子」来,毕竟多了十来年经验,比康浩陵要顺口多了。
康浩陵登时醒悟:黎绍之照例麻昏了外边看守的师弟们,但同门师兄弟,麻药想来不会下得太重,自己方才呼喝了好几声,都不知是否吵醒了看守之人。眼见黎绍之坚持得很,一定要他先吃了饭,自己连rì来一天只吃一餐,那一餐也只是半个没多少米粒的油腻腻菜团,若非仗着底子好,这饥饿早已捱不过。于是坐倒在饭菜之旁,开始进食。
他心中悬念万千,食不下咽,黎绍之做的这份伙食,无论是难以入口或珍馐美馔,他全然没法理会。好似服药一般,以清水相佐,将一大钵半生不熟的黄梁硬吞落肚,又将一碗不知是蔬菜或甚么的泥状物事扒进口里,最后那也是照例会有的一小条肉脯揣进了兜,以备来rì之粮,抬头道:「我吃饱了,你好说了罢。」
他进食之间,黎绍之始终注视着他,这时说道:「那手环主人的名字你也见了,当真没半点印象?」
康浩陵早料到他仍要拐弯抹角,想不透这名行事爽直的汉子,怎地每每临到要说此事之时,便这么婆妈?「他要吐露的事情,定然严重到连他自己也难以面对。那却是我身世之事啊!」这么一想,更增急切。他不想再跟黎绍之言语往来,无谓兜圈,加上久饥之下饱餐一顿,其实甚有定心之功,于是不再答话,冷冷瞧着黎绍之一半没入了yīn影的脸。
黎绍之点了点头:「我一直见你有些冲动,有些莽撞,原来也懂得静心,这便和你爹有些相像了。只是他少年英雄的气概,你可还远远及不上,多半是南霄门教坏了。」
不知为何,康浩陵似乎早便知道黎绍之要说出这样的话来,事到临头,他脑中唯见空荡,竟不觉得怎么震惊。黎绍之损了南霄门一句,他也不放在心上。手环虽扔在那边地下,他不必去看,也能回想起上头的字样:「我…我父亲,是你北霆门人?」
黎绍之还未答话,康浩陵又问:「他是,是你那康师弟?是你中秋之前,在火冢场暗中祭拜之人?」
见黎绍之微一迟疑后朝自己点头,康浩陵心里说不出地又似陷落,又似踏实。其实自己早已猜到了,心中彷佛有某块地儿,早在这段对白之前,便已腾了出来,填满了这个绝难相信的揣测。他曾以李继徽所教之法推理,却始终不愿直面这个揣测,要到黎绍之亲口说出,才愿去想。谁知黎绍之根本也还没说甚么,他这两句问话便自管自地冲出口来。
黎绍之在火冢场哭拜的一番话,彷佛又通过那赤派的传音机关幽幽地传入耳中。康浩陵失神地又问:「然则我母亲是,是,南――」
黎绍之道:「是南霄门人。我就想问你这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