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餐後的咖啡和香菸之後,萊曼忽然站起身,拍拍手要大家安靜,跟著,他舉起了酒杯。
「平常,我並不喜歡大家一起舉杯敬酒這種喝酒儀式,我總覺得這是那個穿鋼絲大篷裙,一群花花公子擠在舞台後門那個混亂的時代所遺留下的陋規惡習,但今晚,我們有個絕佳的理由必須一起舉杯‐‐讓我們為一個人的新生舉杯慶賀,」說著,他低頭注視著德威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各位,約翰&iddot;德威特。」
眾人歡呼喝酒,德威特站了起來。「我‐‐」他激動得聲音都岔了,雷恩保持著微笑,但噁心之感仍深駐胃部。「和佛萊德一樣,我是個內向的人,」眾人無來由地爆笑起來。「但在此我願意為我們在場每一位鄭重介紹一個人,在過往數十年間,他一直是百萬有知識有教養人士的崇高偶像,他曾經面對過如恆河沙數的觀眾,但我以為,他卻是我們之中最內向、最容易害羞的一位,哲瑞&iddot;雷恩先生!」
眾人再次舉杯,雷恩也再次微笑,但心裡卻只盼望能逃得遠遠的。他並未站起來,只用他令人聞之震顫的男中音說:「我個人一直極其羨慕那些落拓大派,在人群之前應付自如的人,在舞台上,我們必須學會鎮定自製,但在生活之中,我卻始終學不來這門面對眾人、面對場面的藝術……」
「雷恩先生,為我們說幾句話!」喊的是亞罕。
「看來我是無所遁逃於天地了,」雷恩這才站了起來,眼神閃亮,原來的厭煩之色瞬間消失,「我想,我理應發表一段循循善誘的動人演說,但作為一個演員,我未能跟上聖者的足跡,所擁有的,不過是舞台上表演的劇本,因此,我所能說的,也僅僅限於我在舞台上所學所能而已。」說到這裡,他轉身面對靜靜坐在他身邊的德威特,「德威特先生,對你這樣一位敏銳而情感豐富的人而言,你剛經歷了人生最嚴酷的災難考驗。坐在被告席上,忍受著仿佛無盡悠悠歲月的折磨,等待一聲宣判。這個判決基於人們曖昧、不確定、屢屢犯錯的認知,而其結果卻是生和死。我以為,這無疑是人類社會所能加諸給個人的最最嚴酷的懲罰,然而你卻充滿尊嚴地忍受過這一切,真是令人讚嘆不已。這使我想起法國出版家席耶斯一句幽默而蒼涼的話語,當人們問他,在恐怖時代中他曾做過什麼?席耶斯只簡單地說:『我只是活著而已。』如此簡單的一句話,但我以為,只有真正熱愛生命、理解生命的人,才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老演員深吸一口氣,看看眼前一張張屏氣凝神的臉孔,「忍耐是至高無上的美德,這雖是老生常談的一句話,但它卻是真的,顛撲不破的真理。」所有人都靜止不動,但這一刻德威特更如一尊亘古至今的石像。他感覺雷恩的話直接切入他的身體之中,化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他似乎感覺到,雷恩這些話是只為他一個人說的,只對他一個人產生意義,只帶給他一個人慰藉。
雷恩頭一抬,繼續說:「既然你們各位堅持要我說話,那只有先向大家告罪,我好引述前代哲人智慧之語的習性,可能會讓如此歡悅的聚會,帶來不甚愉快的陰影。」他的聲調揚起,「理查三世,這是莎翁劇作中不易普受讚譽的一部,但其間揭示一個黑暗罪惡靈魂所擁有不失良心的一面,我以為,它銳利的洞察仍讓人感悟不已。」他緩緩轉過頭看著德威特低垂的腦袋,「德威特先生,」他說,「儘管,在經歷了這幾個星期的困難,你已洗脫了謀殺的罪名,更進一步的問題真相尚未水落石出,對仍在迷霧中探索的我們來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殺人者業已將兩名可憐的人送入地獄,或者我該說,願他們安息在天堂。然而,在座你我各位之中,我們有幾個人曾認真思索過殺人者真正的心理?真正的本性?以及他靈魂的真實構造?畢竟,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