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招呼他们。下林手指头在餐桌上一抹,皱了眉头,有些厌烦于油腻的环境。长生悄声:“他家的千层糕是周庄一绝,别看店里客人不多,附近居民都是买回去吃的。老太太一早起来做千层糕,数量有限卖完为止。”
他没说,他赶到周庄就来拍门,千叮咛万嘱咐求老板为他留一份千层糕热在蒸笼上。
千层糕、清明蓬糕,糯糍油条,又上了两份小馄饨。姐弟俩都不喜吃甜,更讨厌糯米黏黏的感觉。然而摆了一桌子,几乎全是糯米制品,下林不好拒绝他哥的好意,又怕好容易重逢姐姐破坏气氛,率先填了一块千层糕在嘴中,心想我忍一忍吞下去吧,却眼前一亮,被之倾倒。
清明蓬糕晶莹透绿,形似碧玉,香气扑鼻,上林好奇的询问做法,老板笑呵呵说本该是清明时分去野外摘来嫩绿的青蓬,洗净烫熟,清水漂过,切碎磨成了浆,加糯米和粳米混合的米粉,煎出糖油,倒进蓬浆米粉里搅拌均匀,要稠稀适度蒸出来的糕才软糯不粘牙,旺火沸水里要蒸上两三个小时才出锅。本是清明才偶尔一做的食物,今天算你们有福气。
再想要,老板却摆手,没有了没有了。我家孩子从外地回来,他想吃,老太太才特意做给他,念在小伙子心诚,特意为你们留了一份,再想要,不如等明年清明。
上林又讨要了千层糕的做法,信誓旦旦回家做给下林吃。老板看着他们乐,年轻小姑娘哪有耐心守在厨房一层层的加浆。
从早餐店出来,站在富春桥上,看周庄土生土长的居民挑着担子慢悠悠的行走,又有几艘木船在七八米宽的水道上缓缓而行,船家奋力摇橹,从桥洞中穿行。上林在店面里看着女娘腾腾的织土布,买了三块成品算计着回去铺在床头柜上,摆束洁白的百合相映成趣。
到了周庄不可不去沈厅。偷窥,总让人热血沸腾。沈万三大约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公众人物,现在的沈厅还略显安静,游客三三两两,后世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参观他的卧室和厨房。
沈万三据说是巨富,而沈厅却和他传说当中的资产不成正比。厅堂阴暗、门槛过道楼梯都狭窄紧凑,家具们也朴素的让人眼睛发直,几乎要怀疑那个巨富倾国的沈万三是否当真住在这里,抑或只是打了个幌子,其实旁处另有豪宅。
勤俭发家第一二派商人的做派,秋下林无法理解。
从他有记忆以来,无论家里再穷,姐姐都会把房间收拾的无比舒适,生活惬意。
长生充做导游,介绍沈厅共有六进,而女眷们只能在后三进和楼上活动,楼上叫走马楼,靠天井的一圈房间就像是风靡一时的麻将牌,这头是床,另头是窗,窗外是对面的窗,窗里的人面对一点瓦面、一角天空,兴许还能数一数对面窗上的花翎,单调得令现代人心惊的生活。
不必诧异李长生对周庄各个地方的典故如数家珍。秋上林从小就念叨,周庄、乌镇、丽江、香格里拉……当他有了旅游的机会,毫不犹豫的摒弃繁华上海,选择了几个江南不为人熟知的小镇,并留意于风景典故和地方美食,终于在这一刻派上用场,成功拉近了因意外和时光而产生的隔膜。
到了中午又寻到临河酒肆,点了高尔夫球大小的河螺,蒜头红辣椒姜酒下料,炒出一碟美味;带着肥膏的河蚌肉切碎了炒咸菜,据说是老板的拿手好菜,老板娘搬出了私藏黄酒,又得意的告诉外乡人喝酒的妙处,几盏下肚,四十岁上下长马尾扎红头绳的老板娘微醺,大方的翘起兰花指,依依呀呀旁若无人的唱:“春季到来柳丝长……”
上林抚掌而笑,是了,这才是梦里的周庄,有油菜花田的周庄,雨后无人的周庄,单橹摇过水面的周庄,吴冠中素描里的周庄……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因重生而早来了十年,微笑着,视线落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