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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奇科夫心里想道,然后又转了念头:“噢,不对!”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最后断定说:“是个婆娘!当然是,”那人也在仔细地打量着他。 好象她家来客人是件稀奇的事,由于她不仅打量了他,还打量了马匹和谢利凡,而且把马匹一直从头打量到尾。 根据她腰上挂的一串钥匙和骂那个乡下人所用的相当脏的字眼,奇奇科夫判断此人准是个管家婆。“喂,老妈妈,老爷呢?”他跳下马车说。“没在家,”管家婆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等一小会,又问道:“您找他干什么?”
“有事。”
“进屋吧!”管家婆说着,就转过身去,把背对着他,那后背沾满了面粉,下摆上撕了一个大口子。奇奇科夫走进宽敞而昏暗的弄堂,感到象置身冰窖一样寒气袭人。他从穿堂走进一间屋子,这屋子也同样是昏暗的,只有屋门下部的一个大裂缝透进一点点光线算是使这间屋子有了比较微弱的光亮。 他开了这扇门,才最后走到了亮的地方,眼前的景象杂乱得使他感到震惊。 看样子这家人好象是准备刷地板,暂时把全部家具都扔到这里来了。 一张桌子上竟然放了一把破椅子,破椅子旁边放了一架座钟,钟摆早已停止摆动,蜘蛛已在上边结了网。 桌旁,侧面靠墙倚着一个柜橱,里面摆着古式银器,几只长颈玻璃瓶和中国瓷器。 一张老式螺钿写字台有些地方贝壳薄片已经脱落,只留下一些露着黄色胶渍的小槽。 那写字台上摆的东西五花八门:一摞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压着一个已经发绿了的、卵形把手的大理石镇纸,一本红裁口皮封面的古书,一个从圈椅上掉下来的扶手,一个已经干枯了的榛子大小的柠檬,一只装着什么液体、里面浮着三只苍蝇、上面盖着个信封的高脚杯,一片不知从哪儿拾来的破布,一块封蜡,两支满是墨水斑渍、干得象得了肺病似的鹅毛笔,一根已完全霉黄了的牙签——或许是这家主人曾在法国人一八一二年入侵莫斯科以前用它剔过牙。墙上胡乱挂了挨得紧紧的几幅画:有一幅发黄了的长条版画,画面是一场大会战,上边有巨大的战鼓,有呐喊着的戴三角帽的士兵和淹在水里的战马,安在一个红木镜框里,没有装玻璃,镜框上嵌着一些细铜丝,四角镶着铜圈。 旁边挂着一幅已经发乌了的大油画,足有半堵墙,画的是水果、花卉、野猪头、切开的西瓜和一只倒挂着的鸭子。 天花板正中挂着一个用粗麻布袋子罩着的枝形烛架,上面落的灰尘使它很象里面蜷伏着一只蚕的茧。屋子旮旯地板上是一堆很粗糙、没有资格躺到桌子上的东西。 这堆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难以推断,因为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只要碰上去,任何一只手,就会变得跟戴上手套一样;看得最清楚的是有半截木头和一只旧靴底,由于它们探出了头。 要不是桌子上放着一顶戴旧的老式睡帽,那是无论如何不能说这间屋子里是住着活人的。 当他观察着这怪诞的摆设时,侧门开了,他在院里遇到的那个管家婆进来了。 不过这次他看清楚了,此人与其说是位管家婆,倒不如说是管家:管家婆起码是不会刮胡子的,然而此人,是刮了胡子的,但看来刮得并不勤,因为他的整个下巴以及两腮的下半部很象马厩里刷马毛用的铁刷子。 奇奇科夫脸上现出疑问的表情,急不可耐地等着管家开口。 管家也在等着奇奇科夫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