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他最後一次通過無線電接受命令已經有四年了。儘管有傳聞說英國遠征軍總部與英國本土有通訊聯絡,但卻沒有一個人能證實這一點。已經有七年沒有換發新軍服了;軍官們有三年多沒有受軍銜了。中尉周圍的世界已是滿目瘡痍,荒涼得尤如一座碩大無朋的墓場,斷壁頹垣下面橫臥著被奪去了生命的三千萬士兵和三億平民。曾經在天外嚎啕的閻羅現在啞口無聲,因為沒有必要了,它的傑作已經完成。
當某個大國,有傳聞說是俄羅斯,在整個歐洲播下了作物害蟲時,因飢餓造成的死亡人數大大超過了戰死名單的數目。
而這時另外一種殺手也前來助紂為虐。這是一種被稱為士兵病的疾病,它感染了整個歐洲,它奪去的生命要比戰爭本身多九倍。死神靜悄悄地降臨在布滿荒草的廢彈坑裡,空空如也的廢城池裡,還在奪走倖存者的生命。從地中海到巴爾幹,這種疾病無孔不入。因為,眼下這種病不單單是由一種能通過顯微鏡見到的病菌引起的,這種病菌變異成的致命苗可以使青黴素、磺胺製劑和固體粒子線失效。此外至少還有九種疾病,每種病都要比黃熱病或腺鼠疫更厲害。這九種病自相結合產生無數種類的變種。
在那些遙遠的國度,比如在南美、南非、斯堪的那維亞半島,還可見繁忙的煙囪噴吐出黑煙。那些即便從未參戰也幾近被毀掉的國家關閉了港口,轉向林地。他們要將這邊遠的偏僻地區變成可耕地。他們的圖書館興許還會塞滿了書,可是還能有誰去那兒讀呢!
對這場戰役,或這些場戰役的任何軍事行動一無所知的國家,無論是都城還是小鎮,都是一片廢墟,蒼生塗炭。
為防止傳染病的流行,人、畜、船等被隔離,其時間長達一個多世紀。但是,中尉對所發生的這一切都能漠然處之,因為他別無選擇。
當最後一座工廠由於沒有貸款、原料和工人而宣告破產時,中尉就知道,大炮對戰鬥來說已於事無補,拿破崙的成功是個例外。
當最後一架戰機成為一堆廢鐵時,中尉流露出一絲快意的微笑:戰機除了攻擊其無法占領的目標外還能幹些什麼呢?
從他留下來的檔案來看,很難找出對他本人的精確描述,這就如同要對他一生的榮衰史做出詳盡敘述一樣困難。
他的敵人們把他看得很可怕,他笑的樣子很惱人,甚至恐怖。他的表情總是十分愉悅,即便是面臨死亡時也是如此。然而,敵人總是將他們所畏懼的東西加以曲解。他們經常提到的就是他對死亡的熱衷,他們認為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能讓他打起精神來。這一點或許就不是真的。就他而言,除非勝利不沾有血腥味,才能使他從勝利中得到喜悅。這一細節也對以上的觀點是個佐證。他對把死亡人數的多少當成戰果重大與否這種戰爭學派的衡量標準有一種天然的厭惡。
似乎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芸芸眾生如不親眼看到成千上萬的死亡的發生,他們是不會感受到戰爭威脅的。可是,上帝呀,人命本不應如此地微賤,如此信賴你的部隊將士卻要在平靜的夜晚死於非命,戰場指揮官或參謀官使無知士兵的脅下挨了刺刀。這對交戰雙方來說都是值得思考的。
中尉出於憐憫之心而保全下來自己部下的生命,這一義舉是否會得到信任或贊人頌還在兩可之間。
在外表方面,他似乎是中等身材偏高,有著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和金黃色的頭髮。他也許非常帥,這是另一個他征服人的方面。至今仍有一幅畫得很糟的他的畫像。這是中尉死後他手下的一名士兵畫的,他可能認為作畫時懷有的激情要比畫得是否準確重要得多。他的神經可能繃得很緊,在時局緊張的時刻,他幾乎要失去了理智‐‐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因為中尉不乏智慧。他興許在精神意志方面對自己做過一番徹底的磨練。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