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枯树上的鸟巢吹落,我看到一只孱弱的幼鸦正在无力的聚拢松散的枝条——呵,真是愚蠢。
我毫不留情的抓起了它,准备动手拔掉它刚刚冒出的羽毛,将它烤制成这三周以来唯一的一道餐点——也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道餐点。
它叫了一声。
畏惧、哀求、绝望——嘶哑的声音如同你那日的哭喊。不,芳安,你的声音就如银铃一般,怎么可能像这只无依无靠的小乌鸦呢?
可我还是停下了动作,告诉自己等找到火堆之后再杀它也不迟。
我攥着它,它偎着我。那颤抖的小身躯带着令人惊讶的体温,我甚至分不清在这个不祥的冬夜里,我们俩,究竟是谁在温暖谁。
火堆很快就找到了,快的让我自己后悔。
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垂暮老者,拄着一根满是绺裂纹理的枯木手杖,坐在一家酒馆的废墟之中,布满皱纹和斑点的手颤巍巍的探在壁炉的火堆前,烘烤着取暖。
他像是这家被无端摧毁的酒馆的老板,可我并没有感觉到他有任何悲伤的情绪,我只是觉得他随时可能死掉,尤其在这个强盗横行的地方。
可其实我也一样,只是不知道,先找到我的是圣光姊妹会的女魔法师,还是“黎明之翼”身披代表光明与正义的白袍的男英雄。
我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不去管那个老者,只思忖着该如何处理手中的幼鸟。当然,还想着你,芳安,一直都在想你。
“女人呐……”
老者缓缓的开口,语调如同时光流逝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我顿时愣在那里,直到一段木柴在火中摇动,爆裂开来,余烬向上飘起,熏入我的双眼,让我流泪之时,才从魔法般的迷失中清醒过来。
毫不夸张的说,芳安,只那一瞬间,我就把我们从相遇到相爱直至生离死别的过往重新经历了一遍。在那一遍时光轮回里,我依然无法不爱你。我无法不爱你,无法,无法……
我收起思绪,警惕的望着那位老者,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你是谁?”
老者抬起树缝般的眼睛,却不看我,而是望向我的身后,仿佛是在翻阅我的一生。他整个人皱皱巴巴,脸皮缩在嶙峋的面骨上,下巴满是杂乱的白色胡须,长垂直胸,正随着摇动的火光反射着苍老的银光。
我忍不住想,他究竟有多老?会不会在说话间死去?
“我是谁?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你问话时的我已经不是现在回答问题的我了。我有亿万种身份,同时也就有亿万个名字。”
我无法理解老者深奥的语言,或许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是的,疯子也是我的亿万个名字之一。”
老者直接读出了我的想法,低缓的声音从胡须下飘起,“不过为了区别,你可以称呼现在的我为老板,如果你非要知晓这家酒馆老板的名字,那么我就叫谢普。”
说着,老者顿了顿手中的枯木手杖,手杖的绺裂纹理刹那间亮起错综复杂的古老铭文。“我知晓时间,无论过去、现在、未来。”
我惊呆了,因为我认出了那些铭文,那是龙的——
“再用力的话,你就要把你的乌鸦捏死了。”
他用手杖的末端指了指我的美餐,低吟道:“留着它,它还有用。”
我苦涩的回答说:“可我没什么用了。”
“时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年轻的刺客。”
他满是皱皮的脸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没等我发问,他就把手杖轻触到我的眉心,动作无比精确,轻柔,与之前的颤抖判若两人。
眉间一股清凉的感觉迫使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等我回过神儿来,老者已经收回的手杖,走出了酒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