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晨与胡玉儒告别的伤感中。昨夜与老长官一席长谈,几乎让他初次感到困惑。他不是一个喜欢思考为什么的人,凡事凭性情和直觉行动,不爱去追问动机和结局。他要造反,是因为他不愿受任何势力和人的欺负。他并未想过要做草头天子,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社会和一份舒服的生活。谁让他不舒服,谁就是他的敌人。而谁是他的敌人,谁就会感到危险和威胁。对他而言,一切就这么简单。
他才粗粗获得的那点革命道理,在与日本回来的老同盟会员的辩诘中,自然占不了上峰。他发现胡爷和当初相比,忽然判若两人。当年的胡爷,充满了铁血精神,在讨袁的军中,以嗜血酷战而令北军闻风丧胆。现在的胡爷,却突然放弃一切功名利禄,并开始质疑革命,进而迷茫于整个人生。都是读书闹的病啊,他至少现在还无法理解胡爷的抉择。等到五十年后,他终于明白胡爷的思考之时,他已无路可退了。
冉爷是老江湖,犹未看懂这两个大人物的神秘来去。他只知道何爷有些情绪,但他是不会去深问的。他尽量找些江湖故事闲扯,聊博何爷开心。
不觉间已到覃宅,看那铺排,连何爷也有些心惊,未想到这深山之中,还有这样的盘龙卧虎处。但见一片礼炮声中,寨门打开,略显发福的覃老爷盛装迎于路前。冉爷不敢介绍何爷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湘西袍哥的龙头大爷,覃老爷已自兴奋不已,急忙引进客堂,敬茶递烟不迭。
堂上人来客往,川流不息。院坝里已经支起几十张八仙桌,准备开流水席。礼房中三先生正忙着记账,谁家的礼份都要登记造册,来日好还情。几个知客士也高唱着谁谁嘉宾到,按不同身份带路引座。
几人赶着吉祥话说,总管三先生进来打断,说时辰已到,准备开席了,请几位爷上座。三人踱出客堂,到院坝首席坐定。何爷看见当中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红漆笸箩,上铺金丝绒毯,毯上分别放着毛笔、镰刀、大印、算盘、果饼、针线、榔头等物。他知道这是按习俗让孩子抓周,以预测其后的人生喜好和命运。
又是几声礼炮炸响,欢呼之中,内院中走出少奶奶,奶妈抱着一个精气活泼的小子紧随其后走来,将那小哪吒放到了笸箩中间,大家屏息看着他如何选择。他环望四周,见许多人头竟然毫不认生,自顾自开始打量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忽然大门口传来一声粗哑的喊声,龟儿老子都没到,就开席了嗦?
众人闪开一条道,覃冉二爷都连忙起身相迎,只见一个敦实的跛子一歪一歪地闯了进来。那礼袍穿在他身上长一截短一截,显得十分滑稽。后面跟着两个牵马的壮汉,从马背上卸下两匹野猪往后厨送去。他跟覃冉两位唱个肥诺,一看儿子正要抓周,也不理众人,叫声我来添一样,竟然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来,退出弹夹,蹲下放到笸箩中。
覃爷暗自叫苦……你是想我儿也当土匪嗦。又知道他大大咧咧搞惯了,不好计较。何爷早已认出来人,故意不先理他。却见那小儿东瞅西望,可能看到这新送来的东西好玩,竟然先抓了过来。大家哈哈大笑,冉爷心中也是一惊,看他又去拖那支毛笔,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好。日马文武双全,覃老爷,祝贺你呀。跛豪拍肚大笑,随覃爷向主席走过来。何爷对冉爷眨了个眼,冉爷就故意不说,看跛豪如何反应。何爷掏出烟斗,眯缝着眼睛吸起烟来,奶妈抱走孩子,众人复落座。那跛豪看着上座上先占了个人,心中略有不快,走两步忽然站定,弯腰定睛仰视起这位客来。覃爷正要解释,他拿手一按,皱起眉头再看,忽然摆起跳到何爷跟前大喝一声,你日马是活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