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颠晃晃前行,晏琛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想着方才在园中与崔寄说的那些事情。
阿璀以为他是累了本不想打扰,只是好一会儿之后觉得有些无聊,加之一直想着先前看到崔寄书案上的那篇手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阿兄与崔先生是打算废除科举么?”
晏琛听到她这话,睁开眼睛,虽有些讶异她为何突然提及此,但也没有立刻回答,只笑看她,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阿璀摇摇头,有些犹豫,也没有说话。
“在阿兄跟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晏琛自然知道她的顾忌,笑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阿璀偏头看着他春风和熙的笑容,似乎在做什么判断,却也没有再沉默。
马车轧轧前行,晏琛只听得她道:“阿兄要取士,是为天下计,这是断无可非议的。而天下黎庶,存报国治世平天下之心能称之为士的,也可有千万计。既要取士,当求公允,方不负天下百姓所求新朝永安之心。”
阿璀这短短的几句,让晏琛笑意更深,他微坐直了身子,慢慢道:“你说的,无非‘公允’二字。前朝数朝九品中正制,便是避除了两汉后期为门阀士族所操纵和利用察举制之弊端。以各州郡分别推选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为大中正,并另设小中正官,以此品评天下士人,亦可采取地方舆论和百姓意见。治国之士当为百姓治天下,亦可出自百姓,这也是所求的公允。”
晏琛的这话说得是前几朝一直沿用的九品中正制,不可否认在前数朝九品中正制的实行一方面解决了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
另一方面也缓解了中央政府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然而如今氏族逐渐凋零,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要彻底破除氏族在地方的势力,却也非经年可成。
“阿兄所说的……‘公允’二字,说来容易,做来却非易事。”阿璀自然知道九品中正制的利弊,她抿抿唇,看着含笑看向自己的晏琛,略斟酌了语言,“阿兄如今对地方氏族是何态度?是彻底取缔……,还是容许共存?”
这个问题,自阿璀口中说出来如此随意,而朝中至今无人敢问。
晏琛却笑看她,没有回答。
“阿兄若想打压氏族,彻底破除氏族的势力影响,九品中正制便不可成为取士的主流制度。”对上晏琛若有所思的目光,阿璀继续道,“中正官何处来?地方;士人何处来?地方;氏族所据何处?还是地方。以中正求取士之公允,又何以保证中正官之公允?地方氏族会借此操纵地方,以挽氏族式微之势,渐而通过中正控制朝廷官吏的任免,再次壮大势力,如此循环往复,到最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九品中正制便成为士族地主操纵政权的工具,到那时中央又该如何集权?”
阿璀又道:“况且……,便不考虑地方氏族之影响,各方争做中正,渐而全国各地人才渐渐集中于中央,地方无可治理之才,而致行政效率低下,文化、思想也渐落后……此后果是地方垮台,行政崩溃,到那时中央如何独存?”
她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晏琛,似乎在打量他的态度。
“你言辞之锐利,目光之独到,也可比崔盐梅了。”晏琛笑起来,他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只是却又问道,“听你这一番话,倒是坚定地站在科举取士一方了?”
阿璀点点头,忽想到什么,又摇摇头:“其实无论科举制还是九品中正制,这二者往往没有明确的对错与好坏之分,其中关键不过是局势二字。局势如何,制度如何,阿兄站在高处,博览大方,也有治国治世最明确的目标,总归看得更清楚些。”
科举制度以文化控制思想,更能够打破阶级桎梏,对于想要彻底拔除氏族割据地方局面的晏琛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