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著手指頭精打細算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你別急,報銷之後沒多少錢。」
「路醫生,我這次來,就是想問一下,」田沁烏黑的長髮利落地扎著,馬尾順勢垂下,映襯著白皙的膚色,五官卻皺在一起,「不是說他活不了多久了嗎,那安排手術還有什麼意義?」
面對路意致,她可以毫不客氣地顯露出自己的情緒——這老東西,一動不動地躺了五年了,真是不給她省心。錢跟流水一樣花在他身上,女兒卻省吃儉用,一雙鞋從本科穿到讀研。
路意致看著這個褪去了青澀的女人,她五年前來的時候還是驚慌失措,如今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他半蹲下身,視線與田沁的平齊,耐心地解釋:「我從未說過你父親只剩下多久的時間,我只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田沁沒回話。
路意致看著田沁煩躁的神情,手不自主地拍了拍她圓潤的後腦勺,逗著小姑娘,「嘿,開心點。」
「別動手動腳的,」田沁終於撲哧笑出聲,毫不客氣地一把打開他的大手,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看別排手術了,隨遇而安吧。」
路意致倒吸一口氣,「小姑娘家,說出來的話怎麼這麼冰冷。」
田沁毫不在乎他的看法,她只想著早點結束這種負債纍纍的生活。
「就是個小手術,你父親他現在太痛苦了,天天靠吸氧活著,做完手術正好插個尿管,脖子那裡的口子早就感染了,也能趁著手術清理一下。」
路意致收斂起鬨小孩的態度。
「這是讓他乾乾淨淨,沒有痛苦的走完最後一程嗎,」田沁嗤之以鼻:「他不需要。」
她走離她最近的窗,筆直地站在那裡。田沁這一輩子,都無愧于田廣文,但是想到那個人……
末了,田沁回頭:「需要多少錢?」
「保守估計,這個數。」路意致用手指給她比劃了一個數。
「可以。」田沁忍痛回答。
不過是再過幾個月緊衣縮食的日子罷了。田沁再次向他道謝,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醫院。
路意致的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倚在田沁剛剛靠過的窗沿。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堅定地一步步踏在走廊上,強大而倔強。
直至田沁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視線之中。
路意致轉頭,這才發現天慢慢變黑了,窗外的人影都漸漸變成一個個小的縮影,行人都在匆匆趕路。
他掏出手機,撥下那串倒背如流的號碼。那邊田沁也沒走遠,還在等待著住院樓慢悠悠的電梯。
「田沁,你今晚還是回工地嗎?」
田沁嗯了一聲,空蕩的聲音迴響在空曠的電梯間。
路意致邊走邊脫下白大褂,進了辦公室後拿起公文包就往外大步地走,周圍實習生都沒來得及跟他告別。
路醫生今天有點怪,沒有自己的晚班卻愣生生待到七點半。
「你在樓下等我,我送你回去——」路意致闊步向前走著,一把推開電梯間的大門。
田沁握著手機,還懵懵地站在電梯前,聽到身後的動靜,隨後回頭看去。
二人的視線同時相碰,田沁意外地揚了揚眉。
路意致垂下肩膀,隨手把手機放回口袋,淡笑著朝她走去。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田沁看他拿著公文包,知道他是剛下班,「不用了吧,工地離你那可不近。」
她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
正說著,電梯停到這一層樓。裡面的人還不少,路意致護著田沁走進電梯,「你自己回去不安全。」
「我又不是小孩,而且工地這個點還有好多人開工的,那邊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