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安慰他,這個病不是絕症,是可以治好的,世界上早就有了許多治癒病例。但對於這個普通的家庭來說,最致命的打擊也就在此處:高額的醫藥費用。
考慮到小芸的身體狀況,只能採取異體幹細胞移植。這在當時屬於造價極高的手術,醫院初步估算的費用是三十萬。
三十萬。易開春粗略算了算,就算他不吃不喝,也要再賺三十年才夠這個數。
他該怎麼辦?
坐在女兒的身邊,他滿腦子只有這個念頭。他的存款只有不到兩千。三十萬……哪怕是把認識的所有人都求一遍,也湊不到它的一半。
易開春再一次意識到了他在病魔面前的無能和無力。
一直坐到天黑,床鋪上的小手捏緊他的手,軟軟的聲音可憐兮兮地喊他「爸爸」。
他才恍然初醒。
已經失去了一個摯愛,他還要再失去另一個嗎?
要治好她,他唯一的女兒,他唯一的念想,他的命,他的根。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治好她!
他棕黑色的瞳仁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他一家家走訪親戚,鄰居,工友,高高的脊樑彎下來,能求的都去求一遍,可是一個月下來,就如同他預料的那樣,他籌備到的錢額,還不足十分之一。
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才四五百,養家餬口已是不易,能拿出錢來接濟他的人就更寥寥無幾。
他行走在街道上,步履蹣跚。
這條路的街燈由他維修過,現在正拖拽著他的影子。
特寫鏡頭再次給到了他的眼睛。
疲憊,迷茫,不安,惶惑。
就像不知這夜的盡頭在哪裡,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他徘徊到夜深,不願回去看鄰居或同情或退避的眼神,也不敢去看小芸稚嫩卻蒼白的臉。
一輛摩的從他身邊馳過,停在前面的路口。金鍊子在昏黃的燈光下搶奪人的視線,他虛虛望去,隱約辨別出了前面那個人的影子。
他的鄰居之一,在街坊口中不三不四的街溜子,使街坊看不起卻也不敢得罪、跟著「大哥」混的角色,劉二。
劉二是另一個讓林瓊下了很大功夫的角色。
他壞在並不唯利是圖,卻對任何一片黑暗淡然處之。因為同情心會使人怯懦,因此他早早摒棄同情心,泰然接受冷漠帶來的好處。
他看不上易開春這樣的老實人,所以在易開春找上門來時,他第一個反應是拒絕。
這個老實人的故事他聽說過一點:死了老婆,女兒又得重病,走投無路。
可易開春身上幾十年的踏實是個不安分因素,哪怕他一時有了邪念又如何?萬一事成之前他良心發現,豈不是連累一群人?
劉二懶得管他,粗言穢語把他趕了出去。
然而第二天這個老實人又來了,求他帶他掙錢,掙快錢,掙大錢,要他幹什麼都行。
劉二本來要拿棍子動作停下來,突然咧開嘴笑了,露出一顆鑲銀的牙齒來:「做什麼都行?」
第十二場戲打板開始。
易開春站在小賣部的門口,手指微微顫抖著,一雙眼不住地往身後的黑暗中看。
他知道劉二在那裡監視著,等著他支開收銀的姑娘,從台子裡偷錢。
五百——這不是一個小數目,這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月的盼頭,一家子的口糧,卻還不夠他女兒一次化療的費用。
他的步伐如千鈞,難以邁動,卻最終邁動。他的眼神從害怕到更害怕,戰慄感從他的骨頭縫裡爆發出來——那是他保留了三十年的良知在做最後的鬥爭,爆發出的銳利的悲鳴。
是的,悲鳴。
林瓊在分場梗概上寫了這兩個字。表現在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