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朝天髻自是好看的,少有不爱红装的女子,即便是战场厮杀、铁血三年的云安菀,骨子里也依然存留着小女儿的柔情。本是女娇娥,当着女衣裙,可看向铜镜中的人时,云安菀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似羞涩又似兴奋,丝期待又似无措,最后竟是红了面颊。
只是还不待多想,外间有传令斥候疾驰而来,直入统帅府,至内院中,高声呼道:“殿下,有女帝钦派特使前来。”
云安菀手中一紧,精致的桃木梳被扳断了几根梳齿。来南地三年,除了每年春节时依例赐出的一份恩典外,便只有自己上奏后的回件,此外母皇是从未派什么钦使来过的。
君便是天,雷霆雨露皆无法预料。事出反常,云安菀不得不担心,也来不及再换衣服便出了房门,朝着单膝跪地的斥候道:“钦使为何人?可有报名?”
“回殿下,说是卫国公府世子。”
卫国公府,世子……
本朝只有一个卫国公,那世子……
云安菀眼中神色一亮,胸中好似有万钧重担突然撤去、松快无比,而后什么都不顾,只迈步朝外而去,连马都忘了骑!
浩瀚明月下,身着漂亮女儿装的南地女统帅,踏着月色一路向前,眸中笑容明丽柔和,丝毫不见平日战场上对敌时的凶狠。
少年情怀总是诗,当年尚且年幼的皇四女,只知道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那人后面,一声声地叫着“先生”,然后期待着前方那个清隽温雅之人回头,宠溺又无奈地朝自己伸出手……
一朝分离之时,也只觉黯然神伤、万千不舍,而后尝尽了相思苦,方知“鸿飞塞北,燕去江南,香笺一笔情千万”的忧思,才懂“行云流水间,思君暮与朝”的艰辛。
再见,没有地裂天崩的震撼,也没有相拥而泣的情难自禁,云安菀站在三步远处,看着简易车行前、身着灰色披风、脸带疲惫的人,眼眶酸涩,嘴唇开合,片刻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先生……”
“臣,卫梵音,参见四殿下。”明明暗暗地神色,尽数掩藏在低垂的目光中无人可知,待再次抬头时,清隽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温雅,让心绪翻腾的云安菀瞬恢复了镇定。
“夜冷风寒,先生别在这风口处站着了,先随我去统帅府休息吧。”此处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云安菀伸手引路,带着纪梵音往统帅府去,又吩咐了手下副将去安置随行人马。
待身后侍从都离去,二人行走在南地宽敞的街道上,月色下一双影子交错相叠,长久的静默后,似是准备了良久,云安菀停停住了脚步,纪梵音也随之驻足,转身看着对方。
“先生……可还好?”三年以来,想见却不能见的人,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如今乍然见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只得干巴巴地问一句“可还好”。
“京城水土养人,自是好的。”纪梵音伸手,想要如以往那般拍拍对方的后脑勺儿,目光却在丈量到对方已至自己肩膀处的身高时,才伸出去一点儿的手掌转了个方向,悄悄紧了下身上的披风,笑道“安菀长高了许多,这衣裙,很衬你。”
衣裙崭新如初,连一条褶皱都没有,可见是仔细存放的。南地艰苦,本就事务繁多,敌国缅泽又骚动不断,初至此处,怕是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打理女儿家的容色,故而当初制衣时便大了两个尺码,如今穿来正好。
“此前太忙,今日才是第一次穿。”战场上英勇果决、英姿飒爽的女统帅,难得有这般不自在的感觉。原本最期待的便是先生能看到自己穿着他送的衣裙,可如今见了,却又十足地不好意思起来,想要快些回府换了衣裳,可真回了府,却又舍不得了。
统帅府中的小花厅内,一壶南地特有的苦荞茶,两盘点心,两人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