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鐵鶚顫聲道:「我是戌正當值,天黑便該去了。」胡斐道:「你給張九告個假,說他生了病,不能當差。我在這兒等你,快天黑時你來接我。」汪鐵鶚呆了半晌,心想只要這一句話兒答下來,生便變了模樣,要做個鐵錚錚的漢子,什麼榮華富貴,就一筆勾銷;但若一心一意為福大帥出力,不免是非不分,於心不安。
胡斐見他遲疑,說道:「汪大哥,這件事不是一時可決,你也不用此刻便回我話。」汪鐵鶚點了點頭,逕自出店。胡斐躺在炕上,放頭便睡,他知道眼前實是一場豪賭,不過下的賭注卻是自己的性命。
到天黑時,汪鐵鶚或者果真獨個兒悄悄來領了自己,混進福康安府中。但這麼一來,汪鐵鶚的性命便十成中去了九成。他跟自己說不上有什麼交情,跟馬春花更全無淵源,為了兩個不相干之人而甘冒生死大險,依著汪鐵鶚的性兒,他怎麼肯干?他自來便聽從周鐵鷦的吩咐,對這位大師兄奉若神明,何況又在福康安手下居官多年,這「功名利祿」四字,於他可不是小事。
若是一位意氣相投的江湖好漢,胡斐決無懷疑。但汪鐵鶚卻是個本事平庸、渾渾噩噩的武官。如果他決定升官發財,那麼天沒人黑,這客店前後左右,便會有上百名好手包圍上來,自己縱然奮力死戰,但好漢敵不過人多,最後終究不免。
這其間沒折中的路可走。汪鐵鶚不能兩不相幫,此事他若不告發,張九日後怎會不去告他?
胡斐手中已拿了一副牌九,這時候還沒翻出來。如僥倖贏了,或能救得馬春花的性命;但如輸了,那便輸了自己的性命。這副牌是好是壞,全憑汪鐵鶚一念之差。他知汪鐵鶚不是壞人,但要他冒的險實在太大,求他的實在太多,而自己可沒半點好處能報答於他……
汪鐵鶚這樣的人可善可惡,誰也不能逆料。將性命押在他身上,原是險著,但除此之外,實無別法。福康安府中如此戒備,若無人指引相助,決計混不進去。
他一著枕便呼呼大睡,這一次竟連夢也沒做。他根本不去猜測這場豪賭結果會如何。
牌還沒翻,誰也不知道是什麼牌。瞎猜有什麼用?
他睡了幾個時辰,朦朧中聽得店堂有人大聲說話,立時醍覺坐起。只聽那人道:「不錯,我正要見『玄』字號那位總爺。喝醉了麼?有公事找他。你去給我瞧瞧。」
胡斐一聽不是汪鐵鶚說話的聲音,心下涼了半截,暗道:「嘿嘿,這一場大賭終究輸了。」提起單刀,輕輕推窗向外張望,四下里黑沉沉的並無動靜,當下翻身上屋,伏在瓦面,凝神傾聽。
汪鐵鶚一去,胡斐知他只有兩條路可走:若以俠義為重,這時便會單身來引自己倫人福府;如惜身求祿,必是引了福府的武士前來圍捕。他既不來,此事自是糟了。但客店四周,竟沒人埋伏,倒也頗出胡斐意料之外。前來圍捕的武士不來則已,來則必定人數眾多,一二個高手尚可隱身潛伏,不令自己發現蹤跡,人數一多,便透氣之聲也聽見了。
他見敵人非眾,稍覺寬心。窗外燭光晃動,店小二拿著一隻燭台,在門外說道:「這裡有位總爺要見您老人家。」胡斐翻身從窗中進房,落地無聲,說道:「請進來吧!」店小二推開房門,將燭台放在桌上,賠笑道:「那一位總爺酒醒了吧?要是還沒妥帖,要不給做一碗醒酒湯喝?」
胡斐隨口道:「不用!」眼光盯在店小二身後那名衛士臉上。
只見他約莫四十來歲年紀,灰撲撲一張臉蛋,絲毫不動聲色,胡斐心道:「好厲害的腳色!孤身進我房來,居然不露半點戒懼之意。難道你當真有過人的本領,全沒將我胡斐放在心上嗎?」那衛士道:「這位是張大哥嗎?咱們沒見過面,小弟姓任,任通武,在左營當差。」胡斐道:「原來是任大哥,幸會幸會。大伙兒人多,平日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