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點點頭,那胖商人跟著說下去廣鳳老爺後院中養了十隻肥鵝,昨天忽然不見了一隻。家丁說是鍾家的小二子、小三子兄弟倆偷了,尋到他菜園子裡,果然見菜地里有不少鵝毛。鍾四嫂叫起屈來,說她兩個兒子向來規矩,決不會偷人家東西,這鵝毛準是旁人丟在菜園子裡的。家丁們找小二小三去問,兩個都說沒偷。鳳老爺問道:『今兒早晨你們吃了什麼?』小三子道:『吃我,吃我。』鳳老爺拍桌大罵,說:『小三子自己都招了,還說沒偷?』叫人到巡檢衙門去告了一狀,差役便來將鍾阿四鎖了去。
「鍾四嫂知道自己家裡雖窮,兩個兒子卻乖,平時一家又懼怕鳳家,決不會去偷他們的鵝吃,便到風家去理論,卻給鳳老爺的家丁踢了出來。她趕到巡檢衙門去叫冤,也給差役轟出。巡檢老爺受了風老爺的囑託,又是板子,又是夾棍,早將鍾阿四整治得奄奄一息。鍾四嫂去探監,見丈夫滿身血肉模糊,話也說不出了,只糊裡糊塗地叫嚷:『不賣地,不賣地!沒有偷,沒有偷。』
「鍾四嫂心裡一急,便橫了心。她趕回家裡,一手拖了小三子,一手拿了柄菜刀,叫了左右鄉鄰,一齊上祖廟去。鄉鄰們只道她要在神前發誓,便同去做個見證。小人和她住得近,也跟去瞧瞧熱鬧。鍾四嫂在北帝爺爺座前磕了兒個響頭,說道:『北帝爺爺,我孩子決不會偷人家的鵝。他今年還只五歲,刁嘴拗舌,說不清楚,在財主爺面前說什麼吃我,吃我!小婦人一家橫遭不內,贓官受了賄,斷事不明,只有請北帝爺爺伸冤!』說著提起刀來,便將小三子的肚子剖開了!」
胡斐一路聽下來,早已目眥欲裂,聽到此處,不禁大叫一聲,霍地站起,砰的一掌,打得桌上碗盞躍起,湯汁飛濺,叫道:「竟有此事?」
胖瘦二商人見他神威凜凜,一齊顫聲道:「此事千真萬確!」胡斐右足踏在長凳之上,從包袱中抽出單刀,插在桌上,叫道:「快說下去!」胖商人道:「這……這不關我事。」酒樓上的酒客夥計見胡斐凶神惡煞一般,個個膽戰心驚。膽小的酒客不等吃完,一個個便溜下樓去。眾夥計遠遠站著,誰都不敢過來。
胡斐叫道:「快說,小三子肚中可有鵝肉?」那胖商人道:「沒有鵝肉,沒有鵝肉。他肚腹之中,全是一顆顆螺肉。原來鍾家家中貧寒,沒什麼東西裹腹,小二小三哥兒倆就到田裡摸田螺吃。螺肉很硬,小三子咬不爛,一顆顆都囫圇地吞了下去,因此隔了大半天還沒化。他說:『吃我,吃我!』其實說的是『吃螺!』喚,好好一個孩子,便這麼慘死在祖廟之中。鍾四嫂也就此瘋了。」(按:吃螺誤為吃鵝,祖廟破兒腹明冤,確有其事,佛山鎮老人無一不知。今日廣東佛山祖廟之中,北帝神像之前地下有血印石一方,尚有隱隱血跡,即為此千古奇冤之見證。作者曾親眼見到。讀者如赴佛山,可往參觀。唯此事之年代及人物姓名,年久失傳。作者當時向佛山鎮上文化界人士詳加打聽,已無人知悉,因此書中人名及其他故事均屬虛構。)
胡斐拔起單刀,叫道:「這姓鳳的住在哪裡?」那胖商人還未回答,忽聽得遠處隱隱傳來一陣犬吠之聲,瘦商人嘆道:「作孽,作孽!」胡斐道:「還有什麼事?」瘦商人道:「那是鳳老爺的家丁帶了惡狗,正在追拿鍾家的小二子。」胡斐怒道:「冤枉已然辨明,還拿人幹什麼?」瘦商人道:「鳳老爺言道:小三子既沒吃,定是小二子吃了,因此要拿他去追問。鄰居知道鳳老爺老羞成怒,非把這件冤枉套在小二子頭上不可,暗暗叫小二子逃走。今日鳳老爺的家丁已到處搜拿了半天呢。」
胡斐反抑怒氣,笑道:「好好,兩位說得明白,這一萬兩銀子,我便向鳳老爺借去。」說著提起酒壺就口便喝,將三壺酒喝得涓滴不剩,一疊聲催夥計拿酒來。
但聽得狗吠聲、吆喝聲越來越近,響到了街頭。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