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抱著丁典身子的雙手,卻覺到丁典的肌膚越來越僵硬,越來越冷,知道自己這許多許願都落了空。頃剡之間,感到了無比寂寞,無比孤單,只覺得外邊這自由自在的世界,比那小小的獄室更加可怕,以後的日子更加難過。他寧可和丁典再回到那獄室中去。
他橫抱若丁典的屍身,站了起來,忽然間,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悲傷都襲向心頭。
他放聲大哭。沒任何顧忌地號啕大哭。全沒想到這哭聲或許會召來追兵,也沒想到一個大男人這般哭泣太也可羞。只心中抑制不住的悲傷,便這般不加抑制地大哭。
當眼淚漸漸幹了,大聲的號啕變為低低的抽噎時,難以忍受的悲傷在心中仍一般的難以忍受,可是頭腦比較清楚些了,開始尋思:「丁大哥的屍身怎麼辦?我怎麼帶著他去和凌姑娘的棺木葬在一起?」此時心中更無別念,這件事是世上唯一的大事。
忽然間,馬蹄聲從遠處響起,越奔越近,一共有十餘匹之多。只聽得有人在呼叫:「馬大爺、耿大爺、周二爺,見到了逃犯沒有?」十餘匹馬奔到廢園外,一齊止住。有人叫道:「進去瞧瞧!」又有一人道:「不會躲在這地方的。」先一人道:「你怎知道?」啪的一聲響,靴子著地,那人跳下了馬背。
狄雲更不多想,抱著丁典的屍身,從廢園的側門中奔了出去,剛一出側門,便聽得廢園中幾個人大聲驚呼,發現了馬大鳴、耿天霸、周圻三人的屍身。
狄雲在江陵城中狂奔。他知道這般抱著丁典的屍身,既跑不快,又隨時隨刻會給人發現。但他寧可重行被逮入獄,寧可身受酷刑,寧可立遭處決,卻決不肯丟棄丁大哥。
奔出數十丈,見左首有一扇小門斜掩,當即沖人,反足將門踢上。只見裡面是一座極大的菜園,種滿了油菜、蘿蔔、茄子、絲瓜之類。狄雲自幼務農,和這些瓜菜暌隔了五年,此時乍然重見,心頭不禁生出一股溫暖親切之感。四下打量,見東北角上是間柴房,從窗中可以見到松柴稻草堆得滿滿的。他俯身拔了幾枚蘿蔔,抱了丁典的屍身,沖入柴房。側耳聽得四下並無人聲,於是搬開柴草,將屍身放好,輕輕用稻草蓋了。在他心中,還是存著指望:「說不定,丁大哥會突然醒轉。」
剝了蘿蔔皮,大大咬了一門。生蘿蔔甜美而辛辣的汁液流入咽喉。五年多沒嘗到了,想到了湖南的鄉下,不知有多少次,曾和戚師妹一同拔了生蘿蔔,在田野間漫步剝食……他吃了一個又一個,眼眶又有點潮濕了,驀地里,聽到了一個聲音。他全身劇烈震動,手中的半個蘿蔔掉在地下。雪白的蘿蔔上沾滿泥沙和稻草碎屑。
他聽到那清脆溫柔的聲音在叫:「空心菜,空心菜,你在哪裡?」
他登時便想大聲答應:「我在這裡!」但這個「我」字只吐出一半,便在喉頭哽住了。他伸手按住了嘴,全身禁不住地簌簌顫抖。
因為「空心菜」是他的外號,世上只有他和戚芳兩人知道,連師父也不知。戚芳說他沒腦筋,老實得一點心思也沒有,除了練武之外,什麼事情也不想,什麼事情也不懂,說他的心就像空心菜一般,是空的。
狄雲笑著也不辯白,他喜歡師妹這般「空心菜,空心菜」地呼叫自己。每次聽到「空心菜」這名字,心中總是感到說不出的溫柔甜蜜。因為當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時候,師妹決不這樣叫他。要是叫到了「空心菜」,總是只有他和她兩人單獨在一起。
當他單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高興也好,生氣也好,狄雲總是磁到說不出的歡喜。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傻小子,有時那傻頭傻腦的神氣惹得戚芳很生氣,但幾聲「空心菜,空心菜」一叫,往往兩個人都咧開嘴笑了。
記得卜垣到師父家來投書那一次,師妹燒了菜招待客人,有雞有魚,也有一大碗空心菜。那一晚,卜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