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剑动。
就像是阳光从长剑上反射到冰凌里,那晶莹剔透的光华,是否是最纯粹的情感?剑,嗡鸣着,一声一声,直达九霄,已看不清人影,清光华锐,不带杀气,只余最纯粹的凛冽漫过树林。
风停,人止。
良久,仿佛洗去心上尘埃,楚离目中终归平静。晨光、雾霭、树林,每一样在眼中更加清晰,他看着这一切,不必再去刻意纯粹心性,它们已然不能在他心中留下半点影子。自从一年前打破每日只有练剑的日子,红尘俗欲,最是炼心,即便楚离不为所动,也难免会有影响。如今,他更显从容,自那时停滞的心境更上一层。
余剑而已。
唯剑而矣。
喀嚓,一声极为细微的枝桠断裂声响起,“出来。”楚离语声冷淡。
在他身后,脏兮兮的孩子从大树后面讷讷走出来,他看上去不过十岁,一双闪着异样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
“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他的嘴唇冻得青紫,一咬牙,他跪了下来,“大侠,我求求你,帮我杀一个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楚离转过身,移转过去的视线让紧张的男孩一愣,那样凛冽的视线中,透露出强烈的注视着他的信息,仿佛天地之间都不在那人眼中。
他在注视着自己。
这个认知竟如此让他心惊,仿佛皮肉、骨头、甚至心里都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
可一旦移开视线,这样的感觉便如潮水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是剑客,不是杀手。”拂去白衣上不存在的灰尘,楚离收剑入鞘,清脆铿锵的摩擦声余音未歇。
男孩心中涌起无限的失落,一股莫名的勇气让他站起来,“即便那个人为富不仁,丧尽天良,你也不愿意杀他?”
广袖低垂,拨开杂乱的灌木枝桠,楚离向着来时路行去,一袭白衣就要被树丛湮没。
“他为了一柄名剑杀了我的父母,如果你帮我杀了他,我就把剑送给你!”男孩咬紧牙关,“你的剑发出的声响清脆中有些暗哑,看似无恙,实则已经受损。你这样的剑客,应当配更好的剑。”
楚离的脚步远远顿住。声音清晰地传来:“你懂剑?”
“是,我爹祖上是铸剑大师殷祺瑞。”男孩手中直冒虚汗,他已在赌,从看了这个人练剑开始,便觉得他不会是贪婪小人,爹爹说过,人如其剑,剑如其人。能练成这样的剑法,绝不屑于行小人行径。
“既懂剑,当知一个剑客只要心中有剑,何滞于物?”
男孩一怔,惊愕地瞪大眼睛,这个人已是这个境界的剑客了吗?这样一来宝剑的意义确是不足以吸引他了。他神色不定,下了决心,终于再次跪下来,“是我失言,小子殷易请大侠收我为徒。”
说罢,便砰砰磕起响头来。
想到惨死的双亲,他的眼眸之中迸发出惊人的恨意。地面枯枝败叶,没一会儿便磕出血来。
“剑道生而未有,而自有之,你若有心习剑,二十年可成。”
殷易脑子嗡嗡的,对方那清冷的语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可我,可我什么武功都不会……”他喃喃地,心中有些绝望。木然地磕着头,只觉得就这么磕死了或许就能不再如此苦痛。
又一次用力磕下,触及的却是微凉干爽的掌心。
楚离俯下身子蹙眉看着他,冷冷道:“以死相挟,就是你的为人之道?”他看着这个孩子,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同样的执着,一个执着于剑,一个执着于仇恨。
冰凉的触感让殷易冷静下来,他抬起头,那种强烈的注视感又回来了,他看见那双黑瞳里的自己面色苍白仿佛要确认什么似的,“我……我什么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