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谷雨时分,青徐城外的潜鸣村,少年背着木匣立于一座坟前。清雨细棉,混合着些春泥胡乱的挂在少年稚嫩的脸上。不知为何,少年似哭似笑,嘴里念叨着:
“终究是走的有些早了......清明都还没到......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这是座新坟,旧人。
外面的少年名叫萧复,里面的老人是把他一手养大的师父,也姓萧。据师父说,萧复是他逃荒路上捡的,父母姓甚名谁一概不知。
“那时师父我虽然也在逃荒路上,但我可不是逃荒,我是一路救济灾民,我以前可是有钱人。半道上看到个破烂篮子,你小时候黑戚戚的,不仔细看都不知道你在篮子里,师父我一向是个大善人,就把你顺手拎上了,反正我无儿无女,就把姓也送你了,我可没有骗你。”
“师父,你都半年没换衣服了,哪家有钱人像你一样。”四岁的萧复指着师父的挂衫道。
师父大怒:“我说的是以前有钱,以前!有钱!懂吗?”
当然,这只是萧复所谓身世的一个版本。
不知道是师父老糊涂了,还是从小敷衍萧复习惯了,诸如什么“我和你父母是生死之交,他们临死把你托付给我,你父母跟我姓也姓萧”、“那年打仗我一骑破城,你父母都逃了,我就收养你了”、“夏天我去河边撒尿,看着飘来一个盆,盆里你猜怎么着?”之类的版本,更是编的毫无可信度。
最终,萧复也不问了,把这件事埋在心底,直到师父死前才又问了一次。
师父躺在床上随口说了一句:“这些年,该教的都教你了,自己有本事便自己去找吧,我是真不知道,须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么些年了我骗你作甚。”
萧复犹豫了一阵决定还是掏心掏肺:“其实师父您只要跟我说一次我是捡来的,不用加那么多离谱的背景,听起来可信一点,我也就不会问了。这么些年我跟您在一起挺开心的,父母是谁在哪儿本来我也没那么有所谓。但是您总是添油加醋,导致您下次说的时候会忘了上次加的什么醋,所以我才越来越好奇,生怕我身上有什么血海深仇,或者我是什么皇城遗孤,就怕错过了我那权势滔天的背景......”
师父瞪大眼睛气若游丝:“原来你想的比我还要多。”
萧复:“......”
虽然师父话不靠谱,但是平心而论,对萧复真的很好。在萧复五岁的时候,师父便带着他出了趟远门,这趟远门远到十几年之后才回到了青徐。一老一少靠着师父仅有的五十两盘缠以及那句“出门在外靠朋友”游历了大半个江湖,也吃遍了碗大的神州。萧复后来才知道,老头天南海北的朋友真的很多。不论其他,单是师父带他行走江湖历练的这份阅历,便已经胜过世间大部分人了。其余的奇技淫巧、杂家典籍,还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师父却是.....一概没教。
师父大智若愚的说:“学个屁,现在看看就行,但是一定要看懂,看的多了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
所以,这十几年,萧复只看,只听,只想,只悟,就是不学。导致现在师父死了,他还是只会扫地洗衣叠被做饭这些伺候师父的活儿。
萧复在坟前站了两个时辰,腿酸了,又坐了两个时辰,想着这些年师父的点滴,不由的笑了,心想:“师父生前最恨繁文缛节,力求潇洒快活。想来刚把我捡回来时年纪太小,不能把我带着,恐怕他老人家早就憋不住闷。后来带我游历山川,我为他洗衣做饭,这几个时辰加上以后偶尔会想到他的日日夜夜,也算是全了师徒情分。以后成家了再给他老人家立个牌,供些他爱吃的好酒好食,他想必会很开心。”
“您老走好,等下次我再来,给您讲讲一些您没见过的事,也讲讲.....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