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都必须做到,早上九点他要在金利源码头上,他要把所有的事情看在眼里,他要好好写那份报道。他们还要来找他的,会给他带来一些东西。可后来人家并没有再来找他,人家只是给他送来一只牛皮纸袋,袋子里有一纸声明,代表中国共产党处决反革命分子曹振武,声明下方签署他们的来头:中国共产党上海特别行动部暨群力社诸同志。此外,袋子里还有一颗子弹。这是人家在对自己的信用作出保证,看到这个你还能不信?为什么不用两颗呢?两颗会不会比一颗更有说服力?
他可不敢“来函照登”,他还是要动点歪脑筋,他把牛皮纸袋里的告上海市民书转手卖给好几家报纸。他认为这也是完成人家的要求,这甚至是做得更好,不仅满足,还大大超过人家的要求,这些报纸可比他那家《亚森罗宾》好多啦,名气也大得多。他当然会收点钱,他本来就是干这行的。他甚至把故事还转手卖给一家外国报纸,各位同志,难道不想再来点国际影响?租界里的高等华人只看外国报纸,按月签支票预定,早上佣人会去后门信箱拿出来,送到客厅里。要是人家来找他,他还可以告诉他们,租界的外国报纸一旦刊登,那就好像在新闻检查处的闸门上松开一个螺丝,第二天,所有的华文报纸都会转载。这样一来,岂不更好?
他没把这些事都告诉小薛。这事已过去好久啦,该忘记啦。别人也不会再来找他。今天早上在茶楼,过来向他打听的也就只有小薛。而小薛显然是对那个女人更感兴趣,临走时。他要李宝义把那几张有这女人的照片全都送给他,尽管他看不上《时事新报》的照相机。这没问题,这不再是新闻啦。都拿走吧,全都拿走,整个故事一共卖掉八十多块钱,够满意的啦。这女人的名字想不想知道?
“我知道,她叫冷小曼。”
小薛匆匆走下楼梯。
二
民国二十年五月二十五日上午十时五十分
小薛一路走,一路还想着那女人。他就是想不起来她像谁。他一部部回想看过的电影,可那些多半都是外国女人。他想一定是因为某个神态,某个场景,某一句对话可他根本就没跟人家说过话。报道铺天盖地,他快分不清此刻脑中的形象还是不是最初船舷旁的那个在马霍路⑴,有人拍他肩膀,重重一记,照相机滑落,他疾弯手臂勾住肩带。是白克。
白克是美国人。粗壮的手指上一层层蜕皮,像广东腊肠,指甲灰暗。
“醋酸。”那天在酒吧,白克告诉他。
白克展开手掌,手背朝天,放在酒吧间小圆桌上,桌布茶渍斑斑,好像刚被这双手揉搓过。你可以化名,可以蓄起胡子,但你没法换掉你的手指头。他们现在有一种方法,拿你的手指蘸点油墨,印到白纸上,装成硬册放进档案柜。你这辈子就没办法混下去,你跑到哪里,警察都会找到你。你又不能切掉手指——醋酸是好办法,不痛,虽然要泡上半个月。白克在酒吧说这些话时,他们刚认识一个月。
小薛是在小赌场轮盘桌上认识他的。公共租界一禁赌,赌场呼啦啦全都转移到法租界小弄堂。在这种场子里,一般很少会看到洋人。白克像个螳螂,又高又瘦,在每张赌桌旁叉开手。这很显眼。租界里任何显眼的人,小薛都不会轻易放过。好比说,你自己的地盘上跑来个奇怪的家伙,难道你不好奇?
白克是横渡太平洋的美国逃犯。可他在赌场里的姿势像是刚来海外就职的外交官,他左手托着右手臂的肘部,右手食指竖在脸颊边,敲打太阳穴。附庸风雅就像刚毕业的英国公学生。
在跑马场门口,白克把他往里拉。他有小道消息,听说上午最后一场跳浜赛⑵有暗盘,马主和骑师对赌。哥萨克骑师打算用两匹赛马左右夹住“中国勇士”,它那众人皆知的短程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