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遂一同来至栊翠庵中……(妙玉)自取了笔砚纸墨出来,将方才的诗命他二人念着,遂从头写出来。黛玉见他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政,即请改正改正。”妙玉笑道:“也不敢妄加评赞。只是这才有了二十二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续时,恐后力不加。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
黛玉从没见妙玉作过诗,今见他高兴如此,忙说:“果然如此,我们的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二人皆道极是。妙玉遂提笔一挥而就,递与他二人道:“休要见笑。依我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虽前头有凄楚之句,亦无甚碍了。”
黛玉向来是自恃诗才的,元春省亲宴上,因未能展才还十分郁闷,然而见了妙玉,却恭敬谦逊异常,竟说起客气话来了,又是“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又是“果然如此,我们的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
这起先让我有点怀疑:难道两个人以往有交情?或者至少是祖上有交情?但书中没有写,明着写出与妙玉有故交的是邢岫烟,说两人有半师之分。
而黛玉对香菱也有半师之分,这四个人偏偏都是姑苏人氏。
总觉得这里面似乎隐含着什么。而妙玉五次出场,有意无意,都和黛玉有所牵扯。这再次让我相信,两人实为一人,只在一道槛内外而已。
2.妙玉的结局是否陷入风尘
高鹗在后四十回续书中,将惜春写成是妙玉的知己,是徒见其形不解其神的。只为惜春的性格也有一种孤僻,后来又出了家,就想当然地认为她和妙玉是同路人,其实大错特错。
想想看,前八十回中,妙玉教过岫烟识字,请过宝钗、黛玉喝茶,又为黛玉和湘云改诗,甚至送了刘姥姥一只成窑杯,但何尝与惜春有过一言半语呢?如何会一过八十回,就忽然同惜春亲近起来,有事儿没事儿地就跑来下棋,还要见了宝玉便“不由得脸上一红”呢?
这是对妙玉的误解,更是对她的世俗化、表面化。
要知道,惜春的出家是自愿,妙玉的出家却是被迫,她的知己,就只有两个:一个是黛玉,一个是宝玉。
林之孝家的向王夫人介绍妙玉出身时说得清楚:
“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
她不是心甘情愿选择出家的,是因为身体不好,被迫入了空门,所以“带发修行”。为何要“带发”呢?就是因为“六根不净”,为了随时可以“还俗”。所以在妙玉心里,也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出家人看待的。
她为黛玉和湘云改诗时曾说:“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捡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
一句“咱们”,又一句“闺阁面目”,可见她在内心,仍是把自己当成身在闺阁的小姐看待的。她的遗世独立,是因为性格,而非身份。
正像是邢岫烟所评价的:
“他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的,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
有趣的是,岂止妙玉的不僧不俗常受争议,便连她究竟是尼是道都有很多人弄不清楚。几乎所有影视剧里对妙玉的形象设计都是身穿水田衣,手执拂尘,将她打造成一个道姑形象。
然而妙玉来京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