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也许让上海变成一个自由市,是个明智的选择。”萨尔礼少校觉得他的说法很粗鲁,很像那帮正在大肆搜购租界四周农地的投机商人。在他看来,制定政策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此刻不妨先向上海增派驻军。夕阳照在窗外的水池上,水面微微颤动,如同全身涂抹金粉的肚皮舞女。
⑴Route Pichon,今之汾阳路。
⑵M。Brenier de Montmorant,曾任法国驻沪总领事。
三十五
民国二十年六月二十九日中午十二时三十分
一开始,林培文并没有起疑心。他只是在残酷斗争中变得越来越仔细。他学得很快,主要是通过观察朴季醒的做法。他发现朴有个好习惯,大大小小不管什么行动,事后他都会再去一趟现场,向那些光着脊梁,扎着裤带,站在烟杂店门口的伙计打听。
他没跟老顾交代,一个人跑到星洲旅馆。从八里桥蜡烛店走过去,没花多少时间。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想找到一种跟人家搭茬的好办法。装扮成一个打算开房赌钱的白相人?他觉得自己又不太像。
他站在法大马路街对面,冠生园的门口。直到有人踏上那条通往旅馆的窄梯。才快步穿过街道。他觉得,账台上有别的客人,会让他比较安心。楼梯口柜台上,账房在说话,他从客人身后走过,背靠在那面墙上,跟条凳上坐的茶房搭讪。他压着嗓音,打听这地方的花样,他挤弄眼睛,暗示他此刻的兴趣与女人有关。
可他听说这里常常不太平。巡捕常来查房。法租界巡捕房明令禁止暗娼。
“我住在对面弄堂里。”他不合时宜地补充一句,按理说,干这种事的人是不会告诉人家自己住哪里的。
“是啊,上礼拜就来过,你害怕?”
他摇摇头,缩缩脖子,又耸耸肩,又动动手,口袋里几块银元晃荡晃荡。
“巡捕房查的是赤党。”
“谁说的,不是说他们盯着一个女人?”
那茶房年纪不大,阅历颇丰,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抬起头来,盯林培文一眼,态度大有深意。他也摇摇头,说:“是个单身女人。他们把她带去巡捕房啦。还有个男的。”这就是刚刚所说的,你总能在事后,在现场听到一两句有用的话。
他的离开方式很笨拙,扭头就走,就好像打听这些事让他羞愧难当。其可疑程度足以让茶房警惕,足以让他在空闲时向账房报告。他急匆匆离开骑楼,试图避开那些乞丐的目光。乞丐三三两两,背靠廊柱坐在地上,享受这巡捕午休的难得好时光。
冷小曼在说谎!那天她给老顾打电话,他就在边上,是他先伸手抓向话筒。他想,必须赶紧向老顾汇报。如果冷小曼被带去过老北门捕房,这意味着什么?这问题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想一想。可老顾已离开蜡烛店,正准备与冷小曼碰头。按照约定,老顾今天要去见冷小曼的那个新朋友,那个摄影记者。那人在法租界巡捕房的政治处有很过硬的私人关系。他在八里桥路的拐角上停住脚步。
他不知道那个约会地点。他很快就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关键在于,实际上冷小曼完全是一个已暴露的人员。她的照片公开登在租界的各种报纸上,巡捕房的墙上一定会挂着她的照片,供那些包打听每天出岗前加深印象。假如她被带去巡捕房,她一定会被人认出来,可巡捕房却像瞎子一样,把她给释放。视而不见从来不是看不见,而是装作看不见。
他觉得脑子里很乱。老顾找不到,朴季醒也找不到,他向来是有疑问就去找这两个人。可他这会谁都找不到,他的小组已全体出动,近来,老顾很少抛头露面,基于安全考虑,约会必须采取严格的保护措施。
他想他最好去法华民国路的安全房好好想想。那是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