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有荆湖乃至蜀中寒门士子流落至我吴越落籍赶考。臣也是为了采风诸国制度,常找十三弟帮忙,考校一些蜀中与荆湖举子。后来发现,这宪宗朝飞钱之法,在川中经过王建、孟知祥两朝发展,俨然不仅有官发,亦有蜀中豪商富户私印,只要日常经营榷税不少,官府也不管制。
宪宗时旧飞钱制度,发票之后署明存入铜钱银两的钱数日期地点,到期后便需在目的地取出,不会作为长期持有。蜀人改制之后,却是因蜀地山川险阻运输不便,钱之一物,又不似消耗品,因此几家豪商之间内部通兑,渐渐形成了不限汇兑日期、地点的通钱。此见闻曾令臣大受启发,思忖为何天下之大,只有蜀地把这飞钱发扬胜于寻常,后来思来想去,觉着该是因为自唐季以来,其余各处州郡皆曾受王仙芝、黄巢、秦宗权等流贼屠害,富户洗灭,天下除蜀中之外,再无垂数百载之名望世家,因此若要常置飞钱,百姓必然多有不信。唯有蜀中虽有战乱,却只是上层节度使之间攻伐,并无均田均产之流贼,豪绅巨富并无根基动摇。”
钱惟昱听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他认识十叔十六年了,而且十叔一直没有表现出过别的异常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怀疑十叔也是一个穿越者的。因为这番见解如果不是靠先知先觉的话,定然是要经济学的天才才能总结地出来。
钱惟昱当然知道钱弘亿说的就是切中本源的内因——唐宋之交,蜀地最早出现常置飞钱,乃至宋初演变成交子,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蜀地的豪绅巨富阶层直到宋初都保存地比较好。这样的环境,让蜀地的超级土豪们有一种历史积淀形成的威望,在飞钱改制中其信用积累难度远低于别国的暴发户。
当然了,钱惟昱也知道,正是因为蜀地的社会矛盾一直没有释放,所以原本到了赵光义执政的时候,才爆发了姗姗来迟的“王小波李顺起义”——别的省份,早在一百多年前,就通过王仙芝黄巢秦宗权的一通滥杀把唐朝三百年持续土地兼并带来的内部矛盾释放了,而蜀地却拖延到了北宋彻底一统天下后才触发了这场迟到的释放。
“不知王叔想过没有,若是朝廷发放飞钱,而且任从汇兑,那需要各处州府设置多少机构以供百姓承兑之用?那么多银两铜钱分散设置府库,又如何监管?我吴越如今的财赋账目之法虽然是亘古未有之善法,然从王叔在平南军时、修兰溪江借贷款项算起,至今用了也有十年之多了,虽然朝廷营建之工程中,劳役私用基本杜绝,钱粮贪墨比之前朝也折减了七八成,但是终究还是有的。各处囤积对于银钱占用也非常可观,还是起不到‘准备金比例超发’的效果。
如果朝廷官营常置飞钱,监管之人自然不如豪商那般精细——豪商的钱财都是自家的,没来由自家贪墨自家的钱财。为了避免一下子放开过甚,寡人以为,不如仅以朝廷税赋为质、发行新式飞钱,不许百姓各处兑换,若要兑换,只有在杭州可以把飞钱换回银两铜元,但是准许百姓每年当纳皇粮国税时,以飞钱缴税。朝廷也可以给以飞钱缴税之百姓以一定的折扣优惠,也便是了。”
钱弘亿暗忖大王在这种事情上果然还是持重为先,不求扩张快,只求信誉稳,当下赞同道:“飞钱缴税优惠?唔,那便是相当于让商人提前一年借钱给朝廷,然后朝廷给商人几分的利了。此计倒是稳妥得多,不必有任何本金就可发出,只是规模上会小得多——朝廷一年农税商税相加有多少,百姓若是想保险起见,便会只认购一年缴税所需,而且只有良田千顷或是海船成群的豪商才会认购,普通贫穷百姓能够渡过青黄不接无需借贷已然是不错了,如何还有闲钱购入抵税钱。这样一来,发行的规模也就相当于朝廷一年的大额税收了。”
……
按照钱弘亿原本的设想,或许他便会成为后世史书上纸币的发明人而载入了。可惜在钱惟昱